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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玉冠冷面与双丫髻

表哥他口是心非

金丝楠木的桌案边,一只天青釉刻莲纹玉壶春瓶正映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釉面流转着温润清透的光泽。我屏着呼吸,指尖悬在瓶身一寸之外,几乎能感受到那冰凉的瓷意。

这瓶子是御赐的物件,贵重得很,此刻正端端正正摆在表哥沈砚书房那张大得能跑马的紫檀木书案一角。我今日被祖母打发来送新做的枣泥山药糕,一进门就被这瓶子勾住了魂。它太漂亮了,像一泓凝固的秋水。

“当啷——!”

一声脆响,惊得窗棂都仿佛颤了颤。

我脑子嗡的一声,瞬间空白。指尖那点微不足道的力道,竟真让这价值连城的宝贝晃了晃,然后,以一种无可挽回的决绝姿态,从桌案边缘直直坠落!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我看着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短促而刺眼的弧线,重重砸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

碎裂的瓷片如同骤然炸开的冰凌,飞溅开来,滚落在离我绣鞋不远的地方。一片死寂。空气里只剩下我骤然失序的心跳声,擂鼓般撞击着耳膜。

书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颀长冷峻的身影立在门口,挡住了廊下大半的光线。

是沈砚。

他今日穿着玄色暗云纹锦袍,玉带束腰,更衬得身形挺拔如寒山孤松。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嵌玉金冠里,一丝碎发也无。那张脸无疑是极俊朗的,剑眉斜飞入鬓,鼻梁挺直,薄唇紧抿成一条没有温度的直线。只是此刻,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正落在我身上,又缓缓扫过地上那摊狼藉的碎瓷片,沉静得像结了冰的寒潭,没有丝毫波澜,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像是被那目光钉在了原地,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忘了。书房里伺候的两个小丫鬟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抖得筛糠似的,头深深埋下,大气不敢出。

“表……表哥……”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不成调,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腰间系着的鹅黄丝绦,指节泛白,“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就是看它……”

沈砚的脚步踩在细碎的瓷片上,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声响。他一步一步走过来,袍角拂过地面,带起一阵极淡的冷冽松香气息。那气息平日里清冽好闻,此刻却像无形的冰锥,刺得我浑身僵硬。

他停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隔绝了窗外所有的暖意。我不得不仰起头,才能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温度的眼睛。距离太近,近得我能看清他眼底深处那点几乎凝成实质的冷怒。

他微微垂眸,视线在我惊惶失措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落回那堆残骸上。薄唇轻启,吐出的字眼清晰、冰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

“愚不可及。”

短短三个字,像裹了冰碴的鞭子,狠狠抽在我脸上。所有的辩解和委屈瞬间被冻结在喉咙里,只剩下火辣辣的羞耻感,顺着脊椎骨一路烧上来,直冲头顶。脸颊烫得像是要烧起来,眼眶酸胀得厉害,我死死咬着下唇,才没让那丢人的泪水当场滚落。

“御赐之物,何等贵重?”沈砚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敲打着室内死寂的空气,“入府之时,管事嬷嬷未曾再三告诫?还是你林宝珠,”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天生便这般毛手毛脚,不知轻重?”

“我……”我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头堵得厉害,一个字也吐不出。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在眼眶里拼命打转。

“侯府收留于你,衣食无缺,教养嬷嬷悉心教导,”他语速不快,每一个字却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便是要你懂得规矩,知晓分寸。今日若非我在场,明日这‘失手损毁御赐贡品’的罪名传扬出去,你以为,会是什么下场?”

他最后那句话,像一块巨大的冰坨,沉甸甸地砸进我心里。是啊,什么下场?轻则受罚,重则……我不敢想。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比刚才的羞耻更甚的是后怕。我寄人篱下,祖母虽疼我,可这偌大侯府,真正的掌权者,是眼前这位冷面冷心的世子表哥。若他真要将此事上禀,后果不堪设想。

我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青砖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书房里静得可怕,只剩下我压抑的抽泣声,还有地上跪着那两个小丫鬟细微的、恐惧的颤抖。

沈砚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我。那沉默像是有形的重量,压得我几乎窒息。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以为这冰冷的审判会永远持续下去时,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锋锐:

“收拾干净。”

他对着地上跪伏的丫鬟吩咐道,目光却依旧落在我低垂的发顶上。

“今日之事,若有一字传出书房——”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后果,你们清楚。”

“是!是!奴婢遵命!奴婢不敢!”两个丫鬟如蒙大赦,磕头如捣蒜,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们手脚并用,几乎是爬着去收拾那些刺眼的碎片,动作快得惊人,生怕慢了一分。

沈砚的目光终于从我身上移开,转向窗外庭院里几竿翠竹,侧脸线条冷硬如石刻。他没有再斥责我,也没有叫我离开,只是负手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情绪的石像。可就是这份沉默的威压,比任何疾言厉色的训斥都更让我心惊胆战,无所适从。

我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眼泪还在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只能死死攥着衣角,指节用力到发白。空气凝滞得如同冰封的湖面。

“世子爷,”一个穿着体面、面相精明的中年管事躬着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宫里递了帖子来,三日后太后娘娘在御花园设赏荷宴,请阖府女眷赴宴。”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恭敬。

沈砚的目光从翠竹上收回,淡淡瞥了管事一眼,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知道了。备好车马,按旧例准备。”

“是。”管事应声,目光飞快地扫过地上狼藉的碎片和僵立垂泪的我,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叹息,随即又飞快垂下眼帘,躬身退了出去。

沈砚的视线重新落回我身上,那目光沉沉的,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似乎比刚才缓和了一丝,但依旧没什么暖意:

“三日后宫宴,随祖母一同去。”

我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带着愕然。宫宴?那种贵女云集、规矩森严的地方?我刚刚才闯下大祸,他居然还让我去?

“规矩,嬷嬷会再教你一遍。”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惊惶,语气平淡无波,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到时跟紧祖母,多看,少说,莫要再惹祸。”他顿了顿,目光在我哭得通红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补充道,“……更莫要再碰任何不该碰之物。”

说完这句,他不再看我,径直转身走向那张巨大的书案后坐下,随手拿起一本摊开的卷宗,仿佛刚才的一切混乱都未曾发生。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更显得他神情疏离,拒人千里。

“出去吧。”他头也未抬,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淡。

如蒙大赦。

我几乎是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稳住发软的身体,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对着他伏案的身影屈膝行了个礼,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是,表哥。”

然后,我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低着头,飞快地冲出了这间让我窒息又难堪的书房。身后,那两个小丫鬟还在屏息凝神地收拾着最后一点残骸,动作轻得没有一丝声响。

厚重的书房门在我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里面那令人窒息的冰冷空气。廊下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我却只觉得彻骨的寒意还未散去。膝盖有些发软,我扶着冰凉的朱漆廊柱,才勉强站稳。

“表小姐……”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关切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抬起头,是秋月,我的贴身丫鬟。她不知何时已等在廊下,圆圆的脸上满是担忧,手里还捧着一个红漆描金的食盒——里面装着我原本要送来的枣泥山药糕。

“您没事吧?”秋月快步上前,扶住我的胳膊,目光飞快地扫过我红肿的眼睛和苍白的脸色,又紧张地瞥了一眼紧闭的书房门,压低声音,“奴婢……奴婢在廊下都听见了……世子爷他……”

后面的话她没敢说下去,只是担忧地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什么也说不出来。委屈、后怕、难堪……种种情绪翻江倒海,最后只化作一股更汹涌的泪意,模糊了视线。我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想把眼泪憋回去。

秋月见状,立刻把食盒塞到旁边另一个小丫鬟手里,掏出自己的干净帕子,心疼地给我擦眼泪:“小姐别哭,别哭啊……不就是个瓶子嘛,碎了就碎了,世子爷……世子爷他……”她似乎想安慰我,可想到刚才书房里传出的那冰冷刺骨的训斥,又觉得说什么都苍白无力,只能笨拙地拍着我的背,“咱们先回去,回去再说,啊?”

我任由秋月搀扶着,脚步虚浮地沿着长长的回廊往前走。身后,书房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像一张沉默的、冰冷的嘴,提醒着我刚才发生的一切。

“愚不可及”那三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针,一遍遍扎在心上。沈砚那毫无温度的眼神,那冷漠审视的姿态,还有最后那句“出去吧”的疏离……都让我心口闷得发疼。

秋月还在旁边小声絮叨着安慰的话:“……世子爷就是看着冷,其实……其实心里还是关心小姐的……您看他最后不也没真罚您嘛……”

关心?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刚才那情形,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对麻烦累赘的容忍吧?他让我去宫宴,恐怕也只是碍于侯府的体面和祖母的情面,怕我这个不成器的表妹再闹出什么更大的笑话来。

廊下的风吹过,带着初夏的暖意,却怎么也吹不散我心底的寒凉。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书房门。日光在门扉上跳跃,却透不进那里面一丝一毫。

沈砚……我的表哥,承恩侯府未来的主人。在他眼里,我林宝珠,大概永远都是那个寄人篱下、愚笨不堪、需要他冷眼训斥着才能勉强不惹祸的麻烦吧?

三日后,宫宴。

想到这三个字,我心头又是一阵发紧。那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贵女如云,规矩如网。而我,刚刚才被盖上了“愚不可及”的印章。

我攥紧了秋月的手,指尖冰凉。前方的路,在暖融融的阳光下,却显得一片灰暗崎岖。

三日后的宫宴,像一片沉甸甸的阴云,早早压在了我的心头。

府里上下因这皇家邀约而忙碌起来。库房开了,一匹匹流光溢彩的锦缎被捧出来供挑选;针线上人日夜赶工,为府中女眷裁制新衣;就连空气中,似乎都飘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属于名贵脂粉和熏香的气息。这种忙碌,与我格格不入。

我像个局外人,看着这一切。祖母心疼我前日受了惊吓,特意让身边的桂嬷嬷来宽慰我,又亲自替我挑了一匹娇嫩的烟霞色云锦做宫装。可那华美的料子,摸在手里,却只让我想起书房地上冰冷的碎瓷片。

“小姐,您试试这簪子?”秋月捧着一个打开的锦盒凑到我面前,里面躺着一支精巧的赤金点翠蝴蝶簪,蝶翼薄如蝉翼,微微颤动,流光溢彩,“老夫人特意让送来的,说是配那身烟霞色的衣裳正好看!”

我勉强笑了笑,指尖拂过那冰凉的蝶翼。好看是好看,可想到要戴着它去那步步惊心的宫宴,去面对那些可能比沈砚的眼神还要挑剔锐利的目光,就觉得这簪子重逾千斤。

桂嬷嬷在一旁看着,温声道:“表小姐不必过于忧心。宫宴虽是规矩多些,但有老夫人看顾着,您只需谨记‘多看、少说、慎行’六字,随在老夫人身边,便出不了大错。世子爷……”她顿了顿,斟酌着词句,“世子爷那日也是心急,御赐之物非同小可。他……也是怕您惹上麻烦。”

怕我惹麻烦……这话听着耳熟。我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是啊,他怕麻烦。我于他,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三日的时光在忐忑中溜走。宫宴那日,天还未亮透,我便被秋月从被窝里挖了出来。沐浴、熏香、绞面、梳妆……一层层繁琐的工序下来,看着铜镜中被华服盛装包裹的人影,竟有些陌生。烟霞色的宫装衬得肤色白皙,赤金点翠的蝴蝶簪在精心梳理的发髻间振翅欲飞,镜中的少女眉目如画,带着一丝天然的娇憨,却也掩不住眼底深处那点惶惶不安。

“小姐真好看!”秋月眼睛亮晶晶的,由衷赞叹。

我扯了扯嘴角,实在挤不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承恩侯府的朱漆大门前,车马早已备齐。两辆宽大华贵的翠盖珠缨八宝车在晨光中静静等候,仆从肃立两侧,气氛庄重。

祖母穿着一品诰命夫人的朝服,雍容华贵,在丫鬟的搀扶下,正与一身朝服、更显冷峻挺拔的沈砚低声说着什么。沈砚微微侧身听着,日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神情是一贯的沉静疏离,看不出情绪。

他看到我出来,目光淡淡地扫了过来。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三日前书房里那场疾风骤雨从未发生过,仿佛我只是一个寻常的、需要他捎带一程的表妹。这刻意的平淡,反而比那日的冰冷训斥更让我心头一刺。他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吝于给我了。

我垂下眼,快步走到祖母身边,屈膝行礼:“祖母。”

“嗯,珠儿来了。”祖母拍了拍我的手,笑容慈和,“这身打扮好,鲜亮。”她转头对沈砚道,“砚儿,你骑马,我与珠儿同乘一车。”

“是,祖母。”沈砚应声,声音平稳无波。他不再看我,转身走向一旁侍卫牵着的骏马,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玄色的朝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如松,端坐马背之上,自成一股凛然不可犯的威仪。

我扶着秋月的手上了祖母那辆更为宽大的马车。车厢内铺着厚厚的绒毯,熏着淡淡的安神香,小几上还摆着几碟精致的点心和温热的茶水。可这舒适的环境,丝毫未能缓解我紧绷的心弦。车轮滚动,驶离侯府,朝着那深似海的宫门而去。

宫门巍峨,禁卫森严。递了牌子,验明身份,马车才得以驶入。穿过长长的宫道,朱红的宫墙夹道而立,琉璃瓦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处处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和冰冷。我悄悄掀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只见各府的车马陆续抵达,环佩叮当,香风阵阵,盛装的贵妇贵女们在宫女内侍的引领下,袅袅婷婷地走向御花园的方向。她们个个妆容精致,仪态万方,言笑晏晏间,眼神却带着不动声色的审视和攀比。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手心沁出薄汗。

马车在御花园入口处停下。早有内侍上前,恭敬地打起车帘。祖母先下,我在秋月的搀扶下,深吸一口气,才小心翼翼地踏出车厢。双脚踩在平整的青石地面上,腿竟有些发软。

御花园内,早已是花团锦簇,衣香鬓影。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假山流水点缀其间,端的是皇家气派。丝竹管弦之声隐隐传来,夹杂着女眷们轻柔的笑语。

太后和几位高位妃嫔尚未驾临,园中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寒暄。祖母身份尊贵,一入园便被几位相熟的老封君围住说话。我亦步亦趋地跟在祖母身后,努力低着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只盼着这煎熬的宴会早些结束。

然而,麻烦总是会自己找上门来。

“哟,这不是承恩侯府的表小姐吗?”一个带着几分刻意甜腻的嗓音在斜前方响起。

我心头一跳,循声望去。只见几个衣着华美的少女簇拥着一位身着桃红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的少女走了过来。那少女容貌艳丽,眉眼间带着一股张扬的骄矜,正是户部尚书家的嫡女,周婉茹。她与沈砚同在宫学读过书,家世相当,据说周家一直有意与承恩侯府结亲。

周婉茹的目光像带着钩子,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尤其在看到我发髻间那支老夫人赐的赤金点翠蝴蝶簪时,眼神明显沉了沉,随即又化开一抹假笑:“几日不见,表小姐这通身的气派,倒像是正经侯府小姐了。这簪子……瞧着是宫里的式样?”

她身边一个穿着鹅黄衫子的少女立刻掩嘴轻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婉茹姐姐说笑了,再好的簪子,戴在……”她拖长了调子,意有所指地瞥了我一眼,“……也总归是差了那么点意思。到底是小家子气,上不得大台面。”

这话刺耳又刻薄。我脸上火辣辣的,手指紧紧攥着袖口,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周围几道目光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带着探究和看好戏的意味。我咬着唇,强忍着屈辱感,告诫自己“多看、少说、慎行”,不能给侯府丢脸,不能……再让沈砚觉得我“愚不可及”。

祖母显然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眉头微蹙,正要开口替我解围。

周婉茹却像是没看到祖母的不悦,反而笑得更甜,莲步轻移,径直走到我面前。她身后跟着的一个小丫鬟立刻端着托盘上前,托盘上放着两只小巧玲珑的琉璃酒杯,里面盛着琥珀色的液体,酒香浓郁。

“表小姐何必拘谨?”周婉茹拿起其中一杯,不由分说地塞进我手里,那力道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冰凉的杯壁激得我一颤。她自己则拿起另一杯,笑容满面地举到我面前,声音娇脆:

“今日太后娘娘设宴,大家同乐。来,我敬表小姐一杯,贺你入京。这‘琥珀光’可是难得的佳酿,表小姐……不会不赏脸吧?”

她的目光紧紧锁着我,带着明显的挑衅和逼迫。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那些看好戏的目光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我握着那冰冷的酒杯,只觉得重如千斤。我不会喝酒,从未沾过。这酒气闻着就冲,若是喝了……

拒绝?众目睽睽之下,驳了户部尚书嫡女的面子,会不会给侯府惹祸?会不会……让沈砚更难堪?

我进退维谷,脸色发白,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指尖冰凉一片。周婉茹嘴角噙着那抹势在必得的、带着恶意的笑,仿佛已经看到我当众失态出丑的模样。

就在那琥珀色的酒液即将沾上我唇边,那辛辣的气息几乎要将我熏晕过去的一刹那——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带着熟悉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突然从斜后方伸了过来,精准地覆在了我端着酒杯的手上。那掌心带着薄茧,温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稳稳地压住了我颤抖的指尖。

我愕然抬头。

沈砚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侧。他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片无形的阴影,瞬间隔绝了周婉茹那咄咄逼人的视线。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朝服,玉冠束发,面容冷峻,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目光平静地落在周婉茹骤然僵住的脸上。

然后,他握着我的手,微微用力,将那杯几乎要递到我唇边的“琥珀光”稳稳地抬了起来,转向他自己。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强势。

在周婉茹惊愕、周围人抽气的目光中,沈砚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这小小角落的每一寸空气,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舍妹酒量甚浅,一杯即倒。”

他手腕微抬,姿态从容地将那杯本该属于我的酒,一饮而尽。喉结滑动,干脆利落。空了的琉璃杯被他随意地放回那丫鬟手中的托盘上,发出轻微的一声脆响。

随即,他目光平静地转向脸色阵青阵红的周婉茹,语气平淡无波,却像淬了冰的刀子:

“这杯,我代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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