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只剩下几个丫鬟、管事、秋月,还有失魂落魄的我。看着软榻上那个被剧痛和烈酒彻底击垮、陷入昏沉的男人,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冷面世子、朝堂新贵的威仪?只剩下脆弱和狼狈。
“快,把世子爷抬回卧房!”管事指挥着小厮,“轻点!小心他的肩膀!”
几个小厮上前,小心翼翼地抬起软榻上的沈砚。他毫无知觉,只在被挪动时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呓语,眉头依旧痛苦地紧锁着。
我下意识地跟了上去。看着他被抬进他那间宽敞却冷肃的卧房,安置在铺着玄色锦被的拔步床上。丫鬟们忙碌着为他擦拭额上的冷汗,换上干净的寝衣(避开了伤处),又端来温水想喂他喝下,却被他无意识地挥手打翻。
“都下去吧,”管事看着沈砚酡红的面色和紧蹙的眉头,叹了口气,“留两个人在外间守着,若世子爷有动静,立刻来报。”
仆役们鱼贯退出。秋月也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悄声退到了外间。
卧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沈砚沉重而灼热的呼吸声。浓烈的酒气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药味,弥漫在空气中。
我站在床前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床上那个陷入昏睡的男人。烛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长睫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薄唇紧抿,即使在睡梦中,那份隐忍的痛楚也未曾完全消散。卸去了平日冷硬的面具,此刻的他,竟显得有些……陌生。
是因为护我,才变成这样的。
这个念头沉沉地压着我,让我无法就这样离开。鬼使神差地,我往前挪了两步,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了下来。拿起旁边水盆里浸湿的干净帕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想替他擦去额角不断渗出的汗珠。
指尖刚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
他猛地一颤!紧闭的双眼倏然睁开!
那双被酒意和痛楚熬得通红的眸子,此刻像蒙着一层浓重的血雾,迷蒙而混沌,直直地看向我。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冷冽锐利,没有了疏离审视,只剩下一种近乎兽性的、被巨大痛苦和酒精扭曲的迷茫和……脆弱?还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深不见底的暗涌。
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在辨认什么,呼吸粗重灼热地喷在我的手腕上。
“宝……珠?”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不确定。
我的心猛地一跳,指尖僵住。“……是我,表哥。”我声音发紧。
他像是得到了确认,又像是根本没听清。那血红的眸子依旧死死锁着我,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痛苦?愤怒?还是别的什么?他受伤的左臂无法动弹,右手却猛地抬起,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惊人的力量,一把攥住了我拿着湿帕的手腕!
“疼……”他死死攥着我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含糊不清的字眼,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那声音里,竟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委屈?
我的手腕被他滚烫的大手攥得生疼,整个人都僵住了。看着他布满血丝、被痛苦和酒精充斥的眼睛,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和额上不断滚落的汗珠,看着他因剧痛而微微颤抖的身体……那句平日里冷硬的“愚不可及”再也说不出口,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心疼和慌乱。
“表哥,你……你松手……”我试图抽回手,声音带着哭腔,“我去叫刘府医……”
他却像是完全听不见,攥着我的手非但没松,反而猛地用力一拽!
“啊!”
我惊呼一声,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被他巨大的力量拽得失去平衡,重重地扑倒在他身上!脸颊撞在他未受伤的、坚实的右肩上,鼻尖瞬间被那股浓烈的酒气、药味和他身上独特的松香气息完全包裹。
“疼……”他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廓,嘶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近乎无助的依赖,那只滚烫的大手依旧死死攥着我的手腕,另一条完好的手臂竟本能地环了上来,像寻求慰藉般,紧紧箍住了我的腰!将我牢牢地禁锢在他滚烫的胸膛上!
“别走……”滚烫的唇瓣无意识地擦过我的耳垂,带着酒气的灼热气息和破碎的呓语一同钻进我的耳朵,像一道惊雷劈下,“……宝珠……别走……”
轰——!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顶,脸颊烫得能煎鸡蛋。被他紧紧箍在怀里,动弹不得,鼻端充斥着他强烈的气息,耳边是他沉重的呼吸和破碎的呓语……这一切都超出了我能理解的范畴!
“表哥!你放开我!”我又惊又羞,拼命挣扎,声音带着哭腔。
可他的手臂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反而因为我的挣扎而收得更紧,将我的脸更深地按在他滚烫的颈窝里。浓烈的男性气息和酒气混合着,几乎让我窒息。
“疼……别动……”他似乎被我的挣扎弄痛了伤口,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环在我腰间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下巴无意识地蹭着我的发顶,灼热的呼吸拂过我的额头,嘴里依旧含糊不清地念着,“……别走……”
挣扎徒劳。力量悬殊太大。我像一只被钉在砧板上的鱼,被他死死困在怀里,动弹不得。最初的惊恐和羞愤渐渐被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混乱所取代。他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他把我当成谁了?是那个温婉的苏小姐吗?还是……别的什么?
滚烫的体温隔着薄薄的寝衣源源不断地传来,被他箍住的腰肢和紧贴的胸膛传来阵阵陌生的悸动。耳边是他沉重混乱的呼吸和带着酒气的呓语。我僵硬地伏在他身上,一动不敢动,感受着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沉重而狂乱的跳动,仿佛要冲破那层骨肉的束缚,撞进我的身体里。
时间在混乱和煎熬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以为这个荒谬的姿势会持续到天荒地老,箍在我腰间的力道终于渐渐松了。他沉重的呼吸也慢慢变得平稳悠长,紧锁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些许,像是剧痛和酒精的折磨终于暂时放过他,陷入了更深沉的昏睡。那只紧攥着我手腕的手,也终于缓缓滑落。
我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从他滚烫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不止。脸颊、耳根、脖颈,所有被他气息和触碰过的地方,都火烧火燎。我站在床边,看着床上昏睡不醒的男人,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留下明暗交织的阴影。
他睡着了,安静得像个孩子,完全没有了刚才那骇人的力量和令人心悸的呓语。唯有那浓重的酒气和淡淡的血腥味,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我该怎么办?叫人来吗?怎么解释刚才……我慌乱地环顾四周,想找点水擦擦自己滚烫的脸颊,也想替他擦擦额上的汗。目光扫过床头的矮几,上面还放着半碗未喝完的清水和一块干净的布巾。
我定了定神,拿起布巾浸湿,拧干。深吸一口气,再次靠近床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替他擦拭额角的汗珠。这一次,他没有再惊醒,也没有再抓住我。
就在我微微俯身,全神贯注地擦拭他额角时,暖阁的雕花木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沈老夫人扶着桂嬷嬷的手,站在门口。她显然是听闻沈砚伤势严重,放心不下,深夜亲自过来查看。暖黄的烛光从她身后透进来,清晰地映照出暖阁内的一切——床上昏睡不醒的沈砚,以及……正俯身在他床边、手里拿着布巾、姿势无比暧昧的我。
老夫人的目光,在看清室内情形的瞬间,骤然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