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云苑深处，果然如秦子墨所言，别有洞天。穿过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精心打理的花圃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绚烂地铺展在眼前。蔷薇攀着竹篱笆怒放，粉的娇嫩，红的似火；木槿树亭亭玉立，碗口大的花朵缀满枝头，浅紫、粉白、嫣红，层层叠叠，在微风中摇曳生姿。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甜丝丝的花香，引得彩蝶纷飞，蜜蜂嗡鸣。
“哇——！”我忍不住再次惊叹出声，提着裙摆，像只真正的蝴蝶般，雀跃地在花丛间穿梭流连。指尖拂过柔软的花瓣，脸颊蹭上带着晨露的叶片，冰凉的触感带来阵阵舒爽。连日来的阴霾被这满目的生机和绚烂彻底驱散，只剩下纯粹的、孩子般的欢喜。
“秋月！你看这朵！像不像霞光！”我指着一朵半开的深红蔷薇，兴奋地回头唤道。
“像！真好看！”秋月也笑弯了眼，手里捧着我摘下的几支花，小心翼翼地避开尖刺，“小姐您慢些跑，当心脚下！”
脚下是湿润的泥土和细碎的石子小路。我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眼睛追着一只翅膀上带着金粉的硕大凤蝶，那蝶儿在花间翩跹起舞，忽高忽低，仿佛故意逗弄着我。
“别跑！”我玩心大起，提着裙子，踮着脚尖，追着那抹金色的流光，不知不觉便越过了花圃的边缘，沿着一条被繁茂枝叶遮掩、仅容一人通行的小径往里钻去。
“小姐！小姐等等我！”秋月的声音被浓密的枝叶隔断，显得有些遥远，“别往那边去！当心迷路！”
迷路？此刻的我被追逐的兴奋和满眼的新奇占据，哪里听得进去。那凤蝶灵巧地绕过一丛丛灌木，引着我七拐八绕，眼前的光线似乎变得有些不同，空气也变得更加湿润，带着一股淡淡的、奇异的硫磺气息。
“咦？”我停下脚步，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方才追逐的凤蝶早已不知去向，周围是高大茂密的竹林和不知名的阔叶树，枝叶交织，形成一片浓密的绿荫，将午后的阳光切割得支离破碎。脚下的小径越发模糊不清，几乎被厚厚的苔藓和落叶覆盖。
“秋月？秋月你在哪儿？”我试着喊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林间显得有些空荡，只惊起几声鸟鸣。刚才还清晰的秋月应和声，此刻完全消失了。
一丝不安悄然爬上心头。我真的……迷路了？这栖云苑深处，怎么还有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我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那几支摘下的蔷薇，仿佛它们是唯一的慰藉。空气中那股硫磺味似乎更浓了些，还夹杂着一丝温热的水汽。
就在我犹豫着该往哪个方向退回去时，前方隐约传来了水声！不是溪流的潺潺，更像是……水滴落入深潭的“嘀嗒”声，还伴随着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汩汩声。
水声？这附近有泉水？我心中一喜，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拨开挡路的枝叶，向前探去。走了不过十几步，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片被天然嶙峋山石半包围着的开阔地出现在眼前。地面铺着被打磨光滑的青石板，中间是一方不大不小的天然石池！池水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碧玉色，水面氤氲着袅袅白气，如同仙境。那汩汩的水声，正是从池边一处石缝中涌出的温热泉水注入池中所发出的！空气温暖湿润，带着浓重的硫磺气息，正是我之前闻到的味道。
温泉！这里竟然有一处温泉！
我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好奇地向前走了几步，想看得更清楚些。这池子设计得极为雅致，池边还错落摆放着几个光滑的石凳，旁边甚至还立着一扇半人高的、绘着松鹤延年图案的苏绣屏风！一看便知是专供主人享用的私密汤池。
这难道就是秦大人说的……能“涤荡心神”的地方？可这里……似乎太安静了，不像是对外开放的。我心头刚升起一丝疑惑，一阵极其轻微的、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伴随着一声低沉而熟悉的、带着极度放松的叹息，突然从屏风后面清晰地传了过来！
那声音……是沈砚？！
如同平地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脸颊火烧般滚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他在这里？！在泡温泉？！
巨大的羞窘和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下意识地就想转身逃跑，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然而，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我惊慌失措、想要后退的瞬间，脚下一滑！
低头一看，不知何时踩到了青石板边缘一片湿滑厚腻的青苔！那青苔被温热的雾气浸润得如同抹了油！
“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根本来不及压抑，身体已完全失去平衡，像个笨拙的木偶，直直地朝着那方碧玉般的温泉池倒栽下去！
噗通——！
巨大的水花伴随着沉闷的声响骤然炸开！温热的泉水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浓郁的硫磺气息，争先恐后地灌入口鼻！
“唔……咳咳咳！” 冰冷与灼热交织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咽喉！我慌乱地在水里扑腾挣扎，温泉水灌进眼睛，一片刺痛模糊！单薄的夏衫被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沉重地向下拉扯着身体。脚下根本踩不到实地，只有滑腻的池壁！惊恐和呛水的痛苦让我几乎要昏厥过去！
完了！要被淹死了！还是以这样丢脸的方式死在表哥的温泉池里！
屏风后，那放松的叹息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哗啦”一声巨大的破水声！一道矫健迅捷的身影如同猎豹般从屏风后猛地跃出！水珠顺着他赤裸的、肌理分明的肩背线条滚落，在氤氲的雾气中划出晶亮的弧线！
沈砚的脸上还残留着被惊扰的愠怒和一丝尚未褪去的惊愕，但当他的目光锁定在池中那个胡乱扑腾、狼狈呛水的纤细身影时，那双深邃的眸子瞬间被巨大的惊骇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慌占据！
“宝珠？！”
那声惊怒交加的厉喝，如同惊雷，劈开了温泉池上氤氲的水汽，也劈碎了我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