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考试的卷子后来一直在我的桌板静静待着,我也懒得王解释:解释了他也不会听的。
周日午后的阳光把走廊烤得像块铁板,王老师踹开教室后门时,帆布包带在门框上刮出一串火星,活像他袖口沾着的、刚抽完的烟蒂火星。他整个人像吃了炸药似的,进门就把包"砰"地砸在讲台上,三支红笔弹起来,其中一支骨碌碌滚到张远脚边——那里堆着几叠码得整整齐齐的书本,只因桌板实在塞不下,才暂放地上。
"都聋了?!"他扯着领带,衬衫领口崩开颗扣子,"拉成考场的样子!地上的东西谁准堆的?!值日生后面地扫一下啊!"
我问声赶忙过去扫地。
“这几叠讲台上的书是谁的哇!”王拿起看了一眼名字,然后重重摔在我的桌上。我好像没有往上面放过东西吧?我心想。这时王把目标转向了张远。
张远的桌板本就规整,英语笔记按颜色码成摞,练习册和草稿本叠得方方正正,可桌洞太浅,多余的书本只能暂放脚边。他刚弯腰去搂杂志,王老师的皮鞋已磕在桌腿上:"让你拉桌子!谁让你收拾了?!"
"地上不让放......"他的声音被杂志闷住,指尖还捏着教科书的塑封边。
"别往第一桌放!"王老师突然指向李同学的座位,又猛地摆手,"算了算了,赶紧把桌子拉开!"
张远愣了一下,看着脚边的书本,又看看第一排那张空桌子。阳光透过窗户,把桌面照得发亮,像块没人碰过的白板。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把东西往空桌上堆——想着先挪开桌子再收拾,却刚码好一摞书,炸雷般的吼声突然炸开:
"谁让你往这上面放的?!"王老师冲过来,到桌子面前。
张远蹲在地上捡,阳光把他后颈的绒毛照得金黄——他明明听见老师先是否定,又说"算了",怎么转眼就成了错?
小测时,张远盯着卷子发呆,眼泪泡胀了铅字。后来他被叫去办公室,王老师从抽屉摸出瓶冰镇可乐,铝罐水珠滴在玻璃上,弯弯曲曲像他刚才在走廊踱来踱去的脚印。"青春期情绪易激动,"他转着红笔,胖大海在保温杯里发胀,"这可乐,算老师给你顺顺气。"
张远拧开可乐,"嘶"的气响在安静里格外清晰。他喝了两口,冰凉滑进喉咙,却冲不散胸口那团被"炸药味"老师点燃的闷火。回教室时,赵磊指着罐子笑:"王老师这顺气药挺别致。"他没接话,只是把剩下的可乐放在桌角。
晚自习时,那瓶没喝完的可乐还在桌角放着,铝罐上的水珠早已干涸,留下一圈淡淡的白印。张远低头刷题,台灯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安静得像块被擦干净的黑板。他的桌板依旧整齐,脚边却空了——那些漫画和零食袋被他收进了书包,塑封边还沾着下午的薯片碎屑。
讲台上,王老师的红笔在黑板上沙沙作响,划掉错题时格外用力。窗外的夕阳正一点点沉下去,把第一排那张空桌子照得发亮,桌面上似乎还留着几袋零食和漫画书的影子,以及王老师皮鞋碾过的浅浅痕迹。而桌角的可乐罐,在台灯余光里泛着冷光,像一枚被随手搁置的标点符号,没头没尾地嵌在晚自习的寂静里,就像下午那场莫名其妙的怒吼,和这瓶没被喝完的、带着气泡的"补偿",都成了课本间隙里无人翻阅的空白页,只在翻书时偶尔带出一点轻微的、被遗忘的声响。
“呵,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