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绾卿回到执法殿时,檐角铜铃正被夜风吹得碎响。
她脚步虚浮,腰间玉牌烫得几乎要灼穿衣料,连带着心口也跟着发烫——那是方才无妄碑前,墨临渊的手即将触到她时,她下意识攥紧的。
"小姐。"风铃捧着药盏候在廊下,见她发梢沾着晨露,眼底血丝密布,声音便软了三分,"先喝口参汤?"
林绾卿摆了摆手,径直往藏书阁去。
木屐踏过青石板的声音在空荡殿宇里格外清晰,她摸黑点燃烛台,烛火映得《三界封典》的封皮泛着冷光。
指尖划过泛黄书页时,她才惊觉自己的手在抖——三百年了,她从未允许自己为那个名字动摇半分,可今夜无妄碑裂开的那道缝,竟将所有被封印的记忆都掀了出来。
"无妄碑者,锁因果,镇罪愆。"她翻到"碑录"卷,烛火突然剧烈摇晃,"其纹承天地气运,若破其一角,被镇者可借因果线重溯......"后面的字突然模糊成一片,林绾卿猛得将书页按平,看见最后一句:"妖邪残魄附碑者,或可借势重生。"
玉牌"咔"地一声裂开细痕。
"风铃!"她抓起典籍冲向议事殿,袖口带翻了烛台,火星子溅在《封典》边缘,"去请各位长老!"
辰时三刻,议事殿檀香缭绕。
七位执法长老端坐在云纹蒲团上,为首的玄真子捻着白须:"林执法,仅凭无妄碑一道浅痕和半块发烫的玉牌,便要我们启三界戒严?"
"白泽的妖纹混在破封咒里!"林绾卿将碎符拍在案上,符纸边缘还沾着魔界特有的乌青血渍,"三百年前他用妖术伪造墨临渊通妖的证据,如今又想借无妄碑同时唤醒魔尊和自己——"
"够了。"玄机子打断她,目光扫过她腰间那柄霜刃剑,"当年你执意镇压魔尊,我们念你护界有功未加苛责。
可如今无妄碑未碎,白泽残魄未显,你要我们信一个被封印千年的魔头?"
林绾卿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望着殿外飘起的雨丝,突然想起三百年前也是这样的雨天,她举剑刺穿墨临渊心口时,他说的那句"绾卿,你看这血是黑的吗"。
那时她只当是狡辩,如今才知,白泽的妖毒会让魔血泛乌,而真正通妖的......
"退下吧。"玄真子叹了口气,"待有确凿证据,再议不迟。"
殿门在身后闭合的瞬间,风铃的声音从雨幕里传来:"小姐,无妄碑守碑人来报,说方才那道血痕又深了半寸。"
林绾卿仰头望着铅灰色的天,雨水顺着眉骨滑进眼里。
她解下腰间玉牌,碎痕里渗出一缕极淡的青光——那是白泽残魄的气息。"去取我的镇界铃。"她对风铃道,"你带十二名执法者去魔界边境,盯着赤焰的动向。"
"那小姐你?"
"我去无妄碑。"林绾卿将霜刃负在身后,雨丝打湿了她的发尾,"他们要掀这局,我便先筑道墙。"
魔界玄冰殿内,青鸾捂着肋下的伤口踉跄进门。
她的战衣被神界雷火灼出焦洞,嘴角还挂着血珠,却硬撑着跪向主位:"魔尊大人,属下无能......"
"起来吧。"赤焰从阴影里走出来,玄铁鬼面泛着冷光,"你以为那女人会轻易放我们救魔尊?"他抬手按在青鸾肩头,指腹碾过她伤口,"不过是试探罢了——她越护着无妄碑,说明碑里的东西越重要。"
青冥端着酒盏倚在柱边笑:"赤焰兄说的是,等那女人把禁制全加在无妄碑上,咱们再换个地方......"
"住口!"青鸾甩开赤焰的手,"你们根本不是要救魔尊!
三百年前他为护我等被镇压,如今你们却拿他当棋子!"
赤焰的鬼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露出底下猩红的眼:"你以为魔尊醒了会谢你?
他心里只有那个姓林的!"他抄起案上的魔纹匕首,刀尖抵住青鸾咽喉,"再敢多嘴,就送你去陪他。"
殿外突然传来巡卫的吆喝。
赤焰迅速收刀,鬼面重新闭合。
角落里,一个裹着魔兵皮甲的身影缩了缩,腰间挂着的半块玉珏闪了闪——那是白泽残魄的标记。
待众人争执声渐远,他猫着腰溜出偏殿,脚尖点过玄冰,直朝神界方向掠去。
林绾卿抵达无妄碑时,暮色正漫过群山。
她将镇界铃系在碑顶,银铃轻颤,荡开一圈圈金光。
可当她的指尖触到碑身那道血痕时,突然一震——血痕里竟传来极淡的,类似心跳的震动。
"谁?"她反手抽出霜刃,却只看见晚风卷起几片落叶。
远处,魔界方向飘来一缕若有若无的魔气,比寻常更腥,更黏。
林绾卿望着渐沉的落日,将霜刃插在碑前。
她知道,今夜之后,有些事再也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