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绾卿的袖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抱着风铃落在魔宫前的青石板上时,指尖还残留着劈裂妖风的刺痛。
风铃的血浸透了她的衣襟,却远不及方才崖边那幕来得灼人——九幽残魂里的画面像根细针,正一下下挑开她封了三百年的记忆。
“青鸾。”她声音里裹着霜,转身看向候在宫门前的红甲女子。
魔界少将的银鳞护腕在月光下泛冷,正是昨日带她查看无妄碑血痕的人。
青鸾单膝点地:“林执法可是要再查地牢?属下这就带路。”
地牢的霉味比前日更重了。
林绾卿踩着潮湿的石阶往下,目光扫过两侧刻满镇魔纹的石壁——三百年前她就是在这里,用霜刃抵住墨临渊心口,看他眼中的光一寸寸熄灭。
“就是这里。”青鸾停在最深处的石牢前,指尖划过石壁上暗红的痕迹,“这血痕渗着魔息,属下前日说像心跳,今日倒像……”
“像在挣扎。”林绾卿接了话。
她的手掌贴上石壁,神识顺着纹路蔓延,忽然触到块凹陷——那是道极浅的刻痕,被血渍遮盖了三百年。
“小姐!”风铃突然攥住她的手腕。
林绾卿顺着她的目光低头,见石缝里露出半截染血的绢帛。
她指尖微颤,轻轻一抽——半卷信笺裹着腥甜的魔息滑入掌心,暗红字迹在昏暗中泛着幽光,分明是墨临渊的笔锋:“绾卿,非吾叛汝,乃有人篡改记忆……切莫轻信执法殿……”
“砰!”
信笺落地的声响惊得风铃弯腰去捡。
林绾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百年前的画面突然翻涌——她持剑镇压墨临渊时,神识里确实有股陌生力量横冲直撞,她当时只当是魔尊的反噬,此刻再想,那分明是……
“若这信是真的……”风铃的声音发颤,“白泽当年能篡改记忆,那执法殿……”
“住口。”林绾卿打断她,却没去捡信笺。
她望着石壁上的血痕,喉间发紧——原来不是墨临渊背叛,是有人在她与他之间砌了堵墙。
“去无妄碑。”她突然转身,霜刃嗡鸣着跃入掌心,“我要亲自问他。”
无妄碑的镇界铃已经乱成一片。
林绾卿站在碑前,望着那道贯穿碑体的裂痕——三百年前她用自身修为封印墨临渊时,这裂痕不过一指宽,如今竟已有半臂长。
“得罪了。”她闭了闭眼,将霜刃抵在碑上。
仙力如洪流般灌入,碑身剧烈震动,碎石簌簌掉落。
风铃想拉她后退,却被一道魔息震开——
“绾卿。”
沙哑的呼唤撞进耳膜。
林绾卿猛地睁眼,只见碑中裂痕里浮起双赤红的眼,不再是三百年前的冷冽,而是浸着化不开的痛楚与爱意。
“你……”她踉跄半步,霜刃当啷落地。
“你还记得忘川河边的誓言么?”墨临渊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你说‘纵使轮回百次,我亦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你’,我说‘纵使魂飞魄散,也要守你周全’……”
林绾卿的太阳穴突突作痛。
模糊的画面突然涌来:忘川水翻涌着猩红,她与墨临渊并肩而立,他握着她的手按在三生石上,誓言被风卷进忘川,却在她魂魄里烙下印记。
“绾卿……”
墨临渊的声音突然变弱。
林绾卿看见他的眼睫颤动,裂痕里的魔息正被碑身疯狂吞噬。
她想伸手,却触到冰冷的碑石——
“等我。”她对着裂痕喊,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回应她的是镇界铃的尖啸。
墨临渊的眼彻底闭合,裂痕里只剩无尽的黑暗。
林绾卿弯腰捡起地上的信笺,血字在月光下泛着暖红,像极了他当年为她挡剑时,溅在她白衣上的血。
风铃的手轻轻覆上她后背:“小姐,夜凉了。”
林绾卿没动。
她望着无妄碑上的裂痕,听着镇界铃渐弱的轻响,忽然想起方才墨临渊说的话——原来不是他负她,是她负了他三百年。
月光漫过碑顶时,她席地坐下,将信笺贴在胸口。
风卷着细沙掠过她发间,却吹不散碑前那道静立的影子。
这一夜,无妄碑下的镇界铃再没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