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绾卿在无妄碑前坐了整整一夜。
月光从东移到西,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又一寸寸缩短。
掌心血书的字迹被体温焐得发烫,血渍渗透薄纸,在她掌心烙出暗红的印子——那是墨临渊用魔血写的,每一笔都带着他独有的灼烫。
“小姐。”风铃的声音裹着晨雾飘来,手中的狐裘披风还带着暖炉的余温,“您从昨夜坐到现在,连盏茶都没喝。”
林绾卿垂眸盯着掌心里的血书,“绾卿莫信”四个字在晨光里泛着暗金,像极了三百年前墨临渊替她挡下妖箭时,溅在她剑穗上的血珠。
那时她还未被推举为执法使,只当他是并肩作战的盟友,却不想他早把誓言刻进了三生石。
“风铃,”她忽然开口,声线比晨露还凉,“当年执法殿说他勾结妖族,证据是他私藏的妖丹。可那妖丹……”她喉结动了动,“是我亲手在白泽洞府找到的。”
风铃的手一抖,狐裘险些落地。
她跟随林绾卿三百年,从未见自家小姐这般失魂落魄——当年镇压墨临渊时,林绾卿挥剑的手稳得像铸在磐石上,如今却连握信笺的指尖都在发颤。
“或许……”风铃斟酌着措辞,“或许有人动了手脚?”
林绾卿猛地抬头,目光撞碎晨雾。
她望着无妄碑上那道半臂宽的裂痕,想起昨夜墨临渊眼底的痛楚,想起他说“纵使轮回百次,我亦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你”时,声音里带着的,分明是三百年前忘川河畔的温度。
“去执法殿调当年的卷宗。”她突然起身,霜刃嗡鸣着落入鞘中,“若真有人设局……”话音未落又顿住,指节抵在碑上轻轻一叩,“我要让他自己跳出来。”
风铃望着她转身时被风掀起的衣摆,忽然攥紧了袖中传讯玉符——小姐这副模样,倒像极了当年为寻失踪的小兽,蹲在山涧守了七日七夜的模样。
是夜,无妄碑前的镇界铃突然哑了。
青鸾的魔靴碾碎最后一片带露的草叶时,额间魔纹泛起幽蓝。
她身后跟着十二名魔兵,皆是墨临渊座下最忠心的“血焰卫”,每人腰间都悬着淬了魔毒的短刃——这是他们能从魔宫暗卫眼皮底下偷出的全部力量。
“赤焰那老匹夫说林绾卿独自守碑。”青鸾摸了摸臂上的刺青,那是墨临渊亲手为血焰卫刻的“渊”字,“若能趁她不备……”
“将军!”最前面的魔兵突然停步,“前面有剑气!”
话音未落,九柄霜刃从四面八方破空而来,在月光下织成银网。
青鸾瞳孔骤缩,反手抽出腰间鬼头刀架在头顶——金属相撞的轰鸣里,她看见林绾卿立在碑前,素白衣裙被剑气掀得猎猎作响,眉眼比三百年前更冷,却多了几分她从未见过的……焦灼。
“林绾卿!”青鸾挥刀劈开第三柄剑,“你囚我魔尊三百年还不够?今日我便是死,也要剜你一块肉!”
“除非他亲口告诉我真相。”林绾卿抬手,霜刃突然转向,将魔兵们逼退三步,“当年他为何私藏妖丹,为何要与白泽勾结——”
“勾结?”青鸾嗤笑一声,刀面映出她泛红的眼,“那妖丹是他替你挡的!白泽那老东西在你茶里下了蚀魂散,他用妖丹替你逼毒,自己却被反噬得吐血!你倒好,挥着剑就往他心口捅!”
林绾卿的呼吸一滞。
无妄碑突然剧烈震颤,裂痕里涌出的魔息卷碎了半片剑阵。
青鸾的刀“当啷”落地——碑中浮起一双赤红的眼,比昨夜更亮,却染着令人心悸的腥气。
“绾卿……”墨临渊的声音像裂帛,“小心……赤焰……”
话音未落,魔息突然被碑身抽干。
林绾卿望着重新归于黑暗的裂痕,耳中嗡嗡作响——赤焰?
那是魔界二把手,三百年前墨临渊被镇压后,正是他接管了魔宫事务。
“将军!”魔兵的低喝惊醒了她。
林绾卿转头望去,只见远处林梢晃过一道黑影,虽裹着夜行衣,她却认得那腰间的玉牌——是赤焰座下亲卫才有的“焚”字纹。
晨雾漫上来时,青鸾带着魔兵退了。
林绾卿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碑上的裂痕。
风铃递来的热茶早已凉透,她却突然笑了,笑得比霜刃还利。
“去魔宫。”她将血书收进袖中,“查赤焰。”
风铃张了张嘴,最终只应了声“是”。
她望着自家小姐转身时被风吹乱的发丝,忽然想起昨夜林绾卿贴在胸口的血书,想起那上面除了“绾卿莫信”,还有一行更小的字——“赤焰通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