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裹着腐叶的腥气漫过田埂时,秦桑桑握着发烫的剑身,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那柄原本普通的柴刀此刻缠着细密银丝,剑脊上隐约浮现云纹,像极了她方才在玉佩里看见的——前世剑鞘的纹路。
"桑桑!"阿黎的声音从院墙边传来,带着哭腔。
她转头望去,少年的影子被黑雾揉成模糊的团,瞳孔缩成猫科动物般的细线,后背死死贴着砖墙,脚边滚落半块未吃完的烤红薯——那是他方才塞给她的,说"今晚月亮怪沉的,吃点热乎的"。
此刻那红薯还冒着余温,却被黑雾舔舐着,表皮滋滋渗出焦黑的汁液。
秦桑桑喉咙发紧,她想喊阿黎快跑,可喉间涌上来的不是声音,是股滚烫的气。
那气顺着血脉往上窜,在眉心撞开个缺口,零碎的画面蜂拥而入:她站在血色碑前,手中剑染满黑血,红衣男人攥着她手腕,声音哑得像碎玉,"绾卿,你信我一次"。
"别慌。"
低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秦桑桑惊得踉跄,转身时剑尖差点戳到对方胸口。
墨尘站在三步外,月光被黑雾吞尽,唯有他眼尾的疤泛着淡红,像道渗血的印记。
他的手指虚虚拢着,仿佛想碰她又不敢,"顺着这股力量走,它本就是你的。"
她这才注意到,他的鞋尖沾着泥——方才隔壁屋撞翻椅子的动静,原是他急着冲过来时踢倒的。
秦桑桑突然想起,这月十五她摔进河里,是他捞她上来;前日山匪劫粮,是他挡在她身前;连母亲留下的樟木匣,也是他说"这木头发潮了,我帮你挪到柜顶"。
黑雾突然裹住她的脚踝,像无数只湿冷的手在扯。
秦桑桑本能地挥剑,这次没有暴涨的刀光,反而是剑身嗡鸣,震得她虎口发麻。
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混着远处村民的尖叫——王婶家的灯灭了,李叔的大黄狗在狂吠,声音却越来越弱,像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嘴。
"闭眼。"墨尘的声音更近了些,带着股让人安心的热意,"你不是第一次握剑。"
闭眼的瞬间,记忆的潮水漫过头顶。
她看见自己站在九霄云头,脚下是翻涌的魔雾,手中剑名"问心",斩过妖邪,斩过背叛,却从未斩过...那个红衣男人的眼睛。
他说要带她去看魔界的流火,说要在忘川边种满她爱的棠棣,说"等此战结束,我们便不做执法者与魔尊,只做林姑娘与墨公子"。
再睁眼时,秦桑桑的瞳孔里映着冷冽的光。
她举起剑,这次不是挥砍,而是平举过肩,像在回应某种刻进骨血的召唤。
黑雾触到剑气的瞬间发出尖啸,像被火灼的蛇群般扭曲着退散。
她顺着那股热流往前踏一步,两步,剑刃突然爆出青芒,"咔嚓"一声劈开了村东头老槐树的断枝——那是锁魂阵的主脉。
山林里传来符纸燃尽的脆响。
昭阳从树影里走出来时,秦桑桑的剑还在嗡鸣。
他穿着青灰色的粗布短打,若不是眼底翻涌的妖纹,倒像个普通的山民。
可他手里的骨杖不会骗人,那是用千年雪狐的脊椎骨磨成的,上面还粘着未褪尽的血渍——她在记忆里见过,白泽座下的左护法,最擅用锁魂阵抽人魂魄。
"林绾卿。"昭阳舔了舔嘴角,骨杖在地上敲出闷响,"转世三次,你倒是越活越弱了。"
秦桑桑的手指扣紧剑柄。
这次她分得清,这不是恐惧,是愤怒——为前世被污蔑的自己,为此刻被吓哭的孩童,为阿黎颤抖的膝盖。
她正要开口,身侧突然掠过一道黑影。
墨尘挡在她前面,红衣猎猎翻卷,那是她在记忆里见过的颜色,带着魔界特有的腥甜血气。
"滚。"他说,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否则我让你比白泽死得更难看。"
昭阳的瞳孔骤缩。
他挥杖的动作快如闪电,空中炸开血色符文,像张网般罩下来。
墨尘抬手,黑雾从他袖中翻涌而出,与符文撞在一起,发出刺啦的爆响。
秦桑桑看见他后背的衣料被灼出焦洞,露出一道狰狞的旧伤——那道伤,她在记忆里亲手刻下的。
"你..."她的声音发颤。
墨尘回头,眼尾的疤红得滴血,却笑得温柔:"别怕,我在。"
血色符文被黑雾绞碎的瞬间,昭阳已经退进了林子。
他的笑声混着夜枭的啼叫飘过来:"林绾卿,墨临渊,下回见面,我要你们亲眼看着这村子的魂魄,被锁魂阵抽成干尸!"
夜风吹散了最后一丝黑雾。
阿黎从墙根滑坐在地,抱着头喘气;王婶举着灯笼从屋里探出头,灯光摇晃着照亮满地狼藉;墨尘的红衣上沾着血,却还在替她理乱掉的发梢。
秦桑桑低头,掌心的玉佩烫得惊人。
她想起记忆里那个红衣男人,他说"绾卿,我的魂魄在你剑下碎过三次,可每次转世,我都能找到你"。
今夜的风里,有棠棣花的香气。
她突然意识到,这香气,她从未在村里的山上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