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开学典礼的阳光正好，九月的风带着夏末的余温和初秋的清爽穿过操场。沈茄站在高二（7）班的队伍里，偷偷活动着站得有些发酸的脚踝。她的目光越过前面同学的肩膀，落在主席台上那个一丝不苟的身影上。

"下面请学生会副会长，高二（1）班张真源同学代表在校生发言。"

掌声中，那个高挑的男生走向话筒。他校服的每一颗纽扣都规规矩矩地扣到最上面，领带打得端正，金边眼镜下的眼神沉稳而冷静。沈茄注意到他修长的手指在调整话筒高度时，动作精准得像是在操作某种精密仪器。

"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上午好。"

他的声音如同他整个人一样，清冽而克制，没有多余的起伏，却莫名地让人无法忽视。

"作为学长，我想对新加入的同学们说，明德中学是一个..."

沈茄的注意力开始有些飘忽。这样正式的演讲让她想起父亲在公司的年度报告，严谨而乏味。她开始观察周围同学的制服有没有穿整齐——这是她作为新任班级生活委员的职责。

"...纪律与规划是成功的基石..."

台上传来张真源的声音，沈茄忍不住在心里做了个鬼脸。她悄悄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薄荷糖塞进嘴里，清凉瞬间在舌尖绽放。她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刺激感，就像她喜欢生活中那些未经计划的惊喜。

开学典礼结束后，沈茄被班主任留下来交代班级事务，等她匆匆赶到食堂时，午餐高峰已经过去大半。她端着餐盘寻找座位，目光不经意间扫到角落里独自吃饭的张真源。即使在嘈杂的食堂，他依然保持着笔直的坐姿，吃饭的动作有条不紊，面前还摊开着一本书。

"真是个奇怪的人。"沈茄心想，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一周后的星期四早晨，沈茄气喘吁吁地冲向校门，头发因为奔跑而有些凌乱。她刚才在上学路上遇到一个哭哭啼啼的初一女生，说是宠物兔子从笼子里跑丢了。沈茄二话不说就帮忙寻找，终于在灌木丛中找到了那只瑟瑟发抖的小家伙。

"同学，你的班级和姓名？"

一个冷静的声音拦住了她。沈茄抬头，对上了张真源那双镜片后没有波澜的眼睛。他手里拿着值日记录本，腕表显示距离迟到仅剩一分钟。

"高二（7）班沈茄！但我有正当理由！"沈茄急忙解释，"有个初一学生的兔子..."

"校规第12条，迟到需提前向班主任报备特殊情况。"张真源打断她，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你的名字会被记录，扣班级操行分1分。"

沈茄瞪大眼睛："就一分钟！而且我是为了帮助同学！"

张真源合上记录本："规则就是规则。"说完，他转身走向教学楼，背影挺拔如松。

沈茄站在原地，气得脸颊发红。她正想追上去理论，却看见张真源在楼梯口停下，弯腰帮一个抱着厚厚一摞作业本的初一男生捡起掉落的几本，还细心地重新整理好才交还。

那一刻，沈茄愣住了。她看到那个小男生感激的笑容，也看到张真源微微点头时，镜片后闪过的一丝几不可见的柔和。

"奇怪的人。"沈茄再次在心里评价，但这次，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下午放学后，沈茄路过学校公告栏，一张新贴出的海报吸引了她的注意。海报设计简洁却不失精美，用色考究，排版严谨中带着巧思。她凑近看右下角的设计者署名——张真源。

沈茄眨了眨眼，再次确认自己没有看错。那个严肃刻板的学生会副会长，居然能设计出这样有温度的作品？

她伸手摸了摸海报边缘整齐的胶带，忽然对这个矛盾的综合体产生了浓厚的好奇。

周一早晨的校园广播打断了沈茄的晨读。

"下面播送一则通知，秋季艺术节筹备工作正式启动，请有兴趣参与组织的同学今天下午放学后到多功能厅参加筹备会议..."

沈茄咬着笔帽，漫不经心地听着。艺术节从来不是她关注的重点，她更喜欢那些即兴而发的创作，而不是被条条框框限制的正式活动。

"听说今年学生会副会长张真源负责统筹。"好友林小鹿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就是上周记你迟到那个。"

沈茄撇撇嘴："那个'规则就是规则'先生？难怪艺术节每年都那么死板。"

"但他设计的海报超厉害，"林小鹿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去年这个立体剪纸风格的主视觉，简直绝了。"

沈茄接过手机，惊讶地挑眉。海报上的剪纸艺术层次分明，光影处理得恰到好处，既有传统韵味又不失现代感。右下角那个熟悉的署名让她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张真源。

"没想到那个机器人还有这种才华。"她小声嘀咕，却忍不住又看了两眼。

下午最后一节课，沈茄正收拾书包准备回家，林小鹿突然冲进教室，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快！艺术节筹备会要开始了！"

"我又没报名。"沈茄试图挣脱。

"我替你报了！"林小鹿眨眨眼，"你不是一直想设计舞台吗？而且..."她压低声音，"张真源在学生会是出了名的难讨好，据说去年有三个女生因为想接近他而加入艺术节筹备组，结果都被他的严格要求吓哭了。"

沈茄挑起眉毛："所以？"

"所以我想看看你能坚持多久。"林小鹿坏笑着把她往外拖，"赌一顿奶茶，你撑不过三天。"

多功能厅里已经坐了二十多人。沈茄一眼就看到了前排正中的张真源。他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正在用尺子画着什么，金边眼镜反射着头顶的灯光，让人看不清眼神。

"安静。"他头也不抬地说，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场立刻静了下来。

沈茄和林小鹿猫着腰溜到最后排坐下。

"首先感谢各位参与。"张真源站起身，走到投影幕布前。他今天依然扣到了衬衫最上面的纽扣，袖口整齐地折了两折，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这是艺术节初步时间表。"

幕布上显示出一张精确到小时的甘特图，从筹备到演出，每个环节都被安排得滴水不漏。

"各组分工如下..."他的声音冷静而精确，像在宣读一份实验报告。

沈茄听着听着就开始走神。窗外的阳光正好，一片梧桐叶飘落在窗台上，形状完美得像艺术品。她随手在笔记本上勾勒起来，几笔就画出了一棵枝干舒展的梧桐，又在旁边添了只歪头观察的小麻雀。

"沈茄同学。"

一个冷冽的声音突然打断她的创作。沈茄猛地抬头，发现全场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而张真源正站在她面前，镜片后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既然你有艺术特长，就负责舞台背景设计。"他递给她一份文件，"这是往届资料和本次主题要求。第一次方案三天后提交。"

沈茄接过文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张真源已经转身走回前台。

"散会。各组长留下。"

人群开始散去，林小鹿冲沈茄做了个鬼脸："看来你连三天都用不了。"说完就溜之大吉。

沈茄翻开文件，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技术要求和时间节点。她皱起鼻子，正打算合上，突然看到最后一页的主题说明："今年艺术节主题为'生长'，希望展现青春的生命力和无限可能。"

"生长..."她喃喃自语，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阳光下摇曳的向日葵，那种不顾一切向上生长的姿态。

灵感来得突然而猛烈。沈茄抓起笔，在文件空白处飞速画起来。她完全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场合，甚至没注意到周围的组长们已经陆续离开，直到一个阴影笼罩在她的草图上。

"会议已经结束半小时了。"

沈茄抬头，张真源站在桌前，眉头微蹙。她这才发现整个多功能厅只剩下他们两人。

"抱歉，我有个想法..."她下意识把草图往他面前推了推，"舞台背景可以是一株巨大的向日葵，从萌芽到绽放的过程，用不同层次的剪纸和灯光来表现生长的力量..."

她越说越兴奋，手指在纸上比划着光影变化，完全没注意到张真源的眼神变化。

"时间不够。"等她终于停下来喘口气时，张真源冷静地指出，"按照计划，舞台搭建只有两天时间，你的设计至少需要四天。"

沈茄的热情像被泼了盆冷水："但如果调整一下搭建顺序..."

"其他环节已经排满。"张真源翻开他那本精确到可怕的计划表，"除非你能简化设计。"

"艺术不能简化！"沈茄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我是说...这个效果需要这么多层次才能表现出生命的厚重感。"

张真源沉默了片刻，突然伸手拿起她的草图，仔细端详。沈茄注意到他的睫毛在镜片后投下细密的阴影，鼻梁的线条像用尺子比着画出来的一样直。

"这里，"他指着向日葵花蕊部分，"如果改用投影叠加剪纸，可以节省一半搭建时间。"

沈茄眨了眨眼，突然意识到他不仅没有否定她的创意，还在帮她想解决方案。她凑近看他的建议，发丝不经意间擦过他的袖口。

"对！这样还能增加动态效果！"她兴奋地抬头，正好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镜片后闪过一丝她从未见过的光彩，但转瞬即逝。

张真源迅速后退一步，恢复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周三下午四点，带上修改后的方案到学生会办公室。"

沈茄点点头，目送他收拾东西离开。他的背影依然挺拔如松，步伐精确得像用尺子量过，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和初见时有些不同了。

第二天午休时间，沈茄正趴在教室走廊的栏杆上完善她的设计，物理课代表突然跑来通知她："李老师找你，现在就去办公室。"

沈茄一头雾水地来到物理教研室，推门进去却看见张真源已经站在李老师桌前。

"来了。"李老师推了推眼镜，"叫你们来是想商量下个月的物理竞赛。学校希望组一支强队参加团体赛，你们两个是我认为最适合搭档的人选。"

沈茄惊讶地看向张真源，后者脸上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表情。

"老师，我和沈茄同学的学习方法可能不太..."张真源斟酌着用词。

"正好互补。"李老师打断他，"沈茄的物理直觉和创造性思维很强，但缺乏系统性；张真源正好相反。团体赛需要这两种特质。"

沈茄偷偷撇嘴。她确实喜欢凭直觉解题，常常跳步，而张真源那种一步一个脚印的方式想想就让她头大。

"先试一次。"李老师不容拒绝地递给他们一份往届试题，"明天放学后在这里做个模拟测试。"

走出办公室，两人之间的空气凝固得能切片。沈茄偷瞄张真源的侧脸，发现他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那个..."她试图打破沉默，"艺术节的方案我会按时交的。"

张真源点点头，脚步不停："物理竞赛的事，如果你不方便..."

"我没问题啊。"沈茄脱口而出，随即后悔自己的冲动。但看到张真源略显惊讶的表情，她又忍不住补充，"不就是做个模拟测试嘛。"

他们在楼梯口分开，张真源往左回一班，沈茄往右去七班。转身前，沈茄鬼使神差地说："其实你的海报设计得很棒。"

张真源明显愣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

"谢谢。"片刻后，他轻声回答，声音里有一丝沈茄从未听过的温度，"你的向日葵也是。"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沈茄才回过神——她从未给他看过完整的向日葵设计，他只是瞥了一眼草图而已。

回到教室，沈茄发现自己笔记本上多了一张便签，上面是工整得像印刷体的一行字："今晚7点图书馆，物理竞赛准备。——张真源"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突然意识到自己嘴角不知何时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