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三点五十五分，沈茄抱着厚厚一叠设计稿站在学生会办公室门前，深吸一口气。她提前五分钟到达，这在她的人生中堪称奇迹。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她看到张真源已经坐在里面，面前摊开着一本笔记本，右手以精确的频率写着什么，左手食指轻轻敲击桌面，像在无声地打着节拍。
沈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设计稿——边缘有些卷曲，有几页还沾上了她午餐时不小心溅到的橙汁渍——与想象中的完美呈现相去甚远。她咬了咬下唇，抬手敲门。
"请进。"
张真源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冷静得像一杯放置过久的白开水。沈茄推门而入，立刻注意到办公室墙上贴着的巨大时间表，每个格子都填得满满当当，用不同颜色标注，边缘整齐得像用裁纸刀修过。
"你的方案。"张真源抬头，金边眼镜后的目光落在她怀中的文件夹上。
沈茄把设计稿递过去，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张真源接过，一页页仔细翻看，表情始终平静。当他翻到第三页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这里，"他指着向日葵茎秆部分的连接设计，"承重结构不够稳固。"
沈茄凑过去看，发梢扫过纸面："但这样更有自然弯曲的美感啊。"
"美感不能以安全为代价。"张真源从抽屉里取出计算器，迅速敲击几下，"根据材料强度和角度，这里至少需要增加两个支撑点。"
沈茄盯着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每个按键都精准到位，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推到他面前。
"试试这个？"
张真源停下计算，疑惑地看着那个印着向日葵图案的小铁盒。
"薄荷糖，"沈茄笑着说，"我思考时喜欢吃。清爽的感觉会让思路更清晰。"
张真源犹豫了一下，还是取出一颗放入口中。沈茄看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
"...很刺激。"他最终评价道，声音里有一丝沈茄从未听过的波动。
"对吧？"沈茄得意地笑了，趁他分神迅速抽回设计稿，"关于支撑点，我有个新想法..."
他们在办公室里讨论了近两小时，最终敲定了兼顾安全与美感的折中方案。当张真源在计划表上划掉"舞台设计确认"一项时，沈茄注意到他嘴角有一丝几不可见的放松。
"明天物理竞赛模拟测试，"临走时张真源提醒她，"别忘了。"
沈茄挥挥手表示记得，却在转身后做了个鬼脸。物理竞赛——她几乎把这茬忘了。
第二天放学后的物理教研室，李老师发完试卷就借口开会离开了，留下沈茄和张真源面对面坐着。沈茄咬着笔帽，盯着第一道电磁学问题发呆。题目是关于带电粒子在磁场中的运动轨迹，她的大脑自动开始想象那些粒子像跳舞的小精灵一样旋转。
"时间过去十五分钟了。"张真源突然出声，声音平静，"你还没写一个字。"
沈茄抬头，发现他已经做完第一面，答案工整得像印刷品。她撇撇嘴："我在脑内模拟场景。"
"这是考试，不是艺术创作。"张真源推了推眼镜，"需要系统分析。"
"我的方式也是分析啊。"沈茄不服气地在纸上画了几个螺旋线，然后突然灵光一现，迅速写下几行公式，"看，得出答案了！"
张真源扫了一眼她的解答："跳了三个中间步骤，阅卷老师会扣分。"
"但答案是对的！"沈茄得意地晃晃脑袋。
他们就这样一个按部就班，一个跳跃思维地完成了测试。交卷时，李老师看着两人截然不同的答题纸，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下周一第一次正式小组会议，"他说，"在这之前，你们需要统一一下学习方法。"
走出教研室，夕阳将走廊染成橘红色。沈茄伸了个懒腰，书包带滑落到肘部。
"所以，'统一学习方法'是什么意思？"她歪头问张真源。
张真源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她："我制定的学习计划。每天两小时，按专题推进。"
沈茄翻开文件夹，眼睛立刻瞪大——里面是一份精确到十五分钟间隔的时间表，每个学习阶段都有明确目标和评估标准，甚至包括"休息五分钟（可调整）"这样的备注。
"这...太夸张了吧？"她抬头，发现张真源的表情异常认真。
"有效的方法不需要夸张与否的评价，只需要看结果。"他平静地说。
沈茄突然灵机一动："那这样，我们各自用对方的方法学一周，然后看效果！"
张真源皱眉："这不符合..."
"拜托嘛～"沈茄双手合十，"就当是个实验！如果我的方法真的那么糟，下周我就乖乖按你的计划来。"
阳光透过走廊窗户斜射在张真源脸上，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沈茄注意到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长的阴影。
"...好吧。"他终于让步，"但要有明确评估标准。"
"耶！"沈茄欢呼一声，"那从明天开始，你要完全按我的方式来！"
周六上午九点，沈茄在校门口等到了准时出现的张真源。他穿着整齐的校服，背着方方正正的书包，手里还拿着一个计时器。
"第一步！"沈茄蹦到他面前，"扔掉这个。"她指指导他手中的计时器。
张真源的表情像被人要求扔掉救命药："时间管理是..."
"放松点～"沈茄从包里掏出一大卷白纸和彩色马克笔，"今天我们不用课本。"
她带着张真源来到学校后花园的石桌旁，铺开白纸："思维导图法！把物理概念画出来，用颜色和图像关联。"
张真源看着她在纸上画出一个夸张的太阳，周围延伸出各种颜色的线条和图案，眉头越皱越紧。
"这不符合认知科学中的..."
"试试嘛！"沈茄塞给他一支红色马克笔，"画个你最喜欢的物理概念。"
张真源犹豫了一下，最终在纸上画了一个标准的原子模型，线条笔直，电子轨道间距完美相等。
沈茄憋着笑："现在，把它想象成...唔，一个马戏团！原子核是团长，电子是表演的小丑！"
"这毫无逻辑。"张真源抗议。
"但你会记住它！"沈茄在他画的原子旁边加了个小丑帽，"看，下次你想到玻尔模型，就会想起这个滑稽的画面，然后记得量子化条件是..."
她迅速写下几个公式，确实正好是他们模拟测试中错过的知识点。
张真源沉默了片刻，突然拿起蓝色马克笔，在沈茄的"物理马戏团"旁边画了个规整的帐篷，上面标着"量子力学区"。
"...至少应该分类管理。"他严肃地说，但沈茄捕捉到他嘴角一闪而过的弧度。
那天结束时，他们的思维导图已经变成一幅五彩斑斓的"物理游乐园"，每个区域都有独特的记忆点和关联知识。张真源起初的抗拒渐渐变成了认真的补充和修正，虽然他还是坚持在每个夸张的图案旁边写上标准术语。
"明天该你了。"分别时沈茄说，"我要体验你那精确到分钟的学习方式。"
周日早上七点整，沈茄家的门铃响了。她顶着一头乱发开门，看到张真源站在门口，衣着整齐，手里拿着两份装订好的资料。
"准时开始是高效学习的基础。"他说，声音在清晨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沈茄的"学习地狱"就此开始。张真源的计划精确到每五分钟一个小目标，休息时间固定且短暂。他带来了自制的问题卡片、知识点清单和一套完整的模拟测试系统。
"太机械了..."沈茄在第三个小时哀叹，额头抵在桌面上。
"专注。"张真源敲敲她面前的试卷，"还剩十二分钟这部分结束。"
但奇怪的是，当沈茄强迫自己按照他的节奏学习时，她发现自己确实解决了一些以往觉得枯燥困难的问题。系统性的方法像一把梳子，将她跳跃的思维梳理出意想不到的清晰脉络。
下午四点，最后一项任务完成时，沈茄瘫在椅子上："我从来没这么高强度学习过...但确实有效。"
张真源正在整理笔记，闻言抬头："你的方法也有可取之处。某些图像联想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这是沈茄听过他最接近夸奖的话了。
周一的小组会议上，李老师惊讶地看着他们配合默契地解决了几道复杂问题。沈茄负责创意突破，张真源负责系统验证，两种截然不同的思维方式像齿轮一样咬合在一起。
"看来你们的'交换学习法'很成功。"李老师笑着说。
会议结束后，沈茄提议去音乐教室旁边的空教室自习。路上经过音乐教室时，一阵钢琴声飘出来，流畅而富有感情，演奏的是沈茄没听过的曲子，但旋律莫名让她想起阳光下旋转的向日葵。
"谁弹得这么好？"她停下脚步，好奇地凑近门上的小窗。
张真源突然咳嗽起来："可能是音乐社的同学。我们去那边..."
但沈茄已经透过窗户看到了钢琴前的身影——那个坐姿笔直、后颈线条熟悉的背影不可能是别人。
"是你！"她转身惊讶地看着张真源，后者耳尖已经红了。
"只是...偶尔练习。"他推了推眼镜，声音低了几分。
沈茄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那天我在办公室提到的向日葵设计...你是不是用钢琴即兴创作过一段旋律？"
张真源沉默了片刻，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能再弹一次吗？就现在。"沈茄眼睛亮晶晶的。
最终张真源妥协了，条件是沈茄不能进教室，只能在门外听。琴声再次响起，这次沈茄听出了更多细节——开始时是缓慢的萌芽，然后逐渐向上攀升，在最高处绽放出明亮的花盘，最后在风中摇曳收尾。没有乐谱，完全是即兴发挥，却完美捕捉了向日葵的生命力。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后，沈茄轻轻推开门："这比任何设计图都能表达'生长'的主题...你能为艺术节开幕式弹这个吗？"
张真源的手指还停留在琴键上，背对着她摇了摇头："我不参加公开演出。"
"为什么？你明明..."
"只是消遣。"他合上琴盖，转身时已经恢复了平常的表情，"该去自习了。"
那天晚上，沈茄在美术课上完成的向日葵水彩画比往常都要生动。她不知道的是，放学后张真源路过美术教室，在那幅画前停留了许久，最后用手机悄悄拍下了它。
而沈茄的书包里，一支录音笔保存着今天那段即兴的向日葵旋律，标记是"规则先生的秘密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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