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消防梯的铁框往下淌时,纪淮在垃圾桶旁捡到了他的未来。
那个蜷缩在《春日序曲》海报下的身影,正用美工刀在木质画框上刻着夸张的变形线条。雨水把靛蓝颜料冲成泪痕状,在周野锁骨处积出小小的色洼。
"要刻去自己画布上刻。"纪淮的黑伞倾斜三十度,刚好挡住不断砸在周野发旋的雨点。他看见对方手指关节处结痂的擦伤,和自己手腕内侧的疤痕如出一辙。
周野抬头时,有颜料顺着他的眉骨滑落。纪淮的呼吸突然变得像被雨淋湿的速写纸,皱皱巴巴地蜷缩起来。
"你的眼睛..."周野的刀尖悬在半空,"像被揉碎的钴蓝。"
后来纪淮才明白,这是流浪画家能给出的最高赞美。
市立美术馆的白色展厅里,纪淮第17次修改策展方案时,周野正用丙烯颜料在防火通道的墙上画生殖器涂鸦。
"要么进监狱,要么进项目组。"纪淮把平板推到满脸颜料的青年面前,"‘创伤与重建’主题,你的风格正合适。"
周野用沾满群青的手指戳了戳方案上"情感宣泄"四个字,突然扯开纪淮的衬衫袖口。那些排列整齐的疤痕暴露在空调冷气中,像幅残缺的乐谱。
"你更合适。"周野把画笔塞进他手里,笔杆还带着体温。
凌晨三点的画室里,松节油的味道混着周野身上的薄荷烟味。纪淮第8次试图纠正他的构图,手指不小心蹭到对方后颈的汗。
"别动。"周野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拇指按在脉搏上。沾着赭石色的画笔顺着纪淮小臂内侧游走,颜料覆盖旧伤时带来冰凉的刺痛。
画布上逐渐显现的,是两具纠缠的躯体轮廓。纪淮发现自己的心跳正完美契合周野运笔的节奏。
"你听。"周野的呼吸扫过他耳廓,"我们的频率。"
暴雨夜来的比预期早。周野在听到雷声的瞬间就蜷缩进了储物柜,美工刀在掌心划出新鲜的血线。纪淮跪在满地打翻的颜料中间,第一次看清那些藏在对方后背的烫伤疤痕。
"十四岁...养父的烟头..."周野的牙齿磕在纪淮肩头,"他说艺术是...同性恋的瘟疫..."
纪淮解开衬衫扣子,把对方颤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翻涌而上——诊疗所的白墙,母亲哭喊的"不正常",电击仪器的蜂鸣。
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在满地颜料里接吻,像两幅被暴力撕碎又胡乱拼贴的画。
天台栏杆上的星空是周野用荧光颜料新画的。纪淮数着他睫毛上沾的金粉,听见自己二十八年来最差劲的告白:"我的病历诊断...可能需要你签字。"
周野把调色盘扣在他西装前襟,突然大笑起来。银河在他们脚下流淌,颜料顺着裤管滴落,在水泥地上积成小小的色洼。
"现在我们是...共同创作者了。"周野舔掉纪淮嘴角的钴蓝颜料,在星空与城市的交界处,他们终于找到了最舒适的构图比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