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握紧小福的爪子，能感觉到羽毛下那点温热的跳动，像是从手心传来的心跳。
鸡毛软软的，带着一点体温。
往前走十步，就是“往生梦”的大门。
门上的铜环被晨雾打湿了，在光线下发亮，有点冷冰冰的感觉。
风吹过石阶，卷起几片枯叶，擦着靴底发出沙沙声。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
楚灵儿正踮脚帮苏媚整理鬓发，手指轻轻扫过她的耳朵；苏媚突然咬住楚灵儿的手指，小姑娘吓了一跳，笑出声来。
李明月抱着胳膊站在桃树下，眼神偷偷瞄过来，见他转头又迅速移开视线，脸红了，耳尖也热了起来。
“走了。”他说了一声，伸手推门。
铜环很凉，刚碰到就有一股寒意传上来。
门一开，一股熟悉的檀香味飘出来，混着老房子那种陈旧的味道。
这味道他闻过很多次，在梦里。
还有少女头发上的茉莉香、宫装里的沉水香、柳诗诗身上的桂花香。
这些气味缠在一起，像是一段温柔的记忆，钻进鼻子里，让人想起过去的事。
门吱呀一声开了，大家跟在后面走进去。
可眼前的景象不是想象中的大殿，而是一片虚空，漂浮着无数情丝。
那些丝线很细，闪着珍珠母贝的光泽，在空中缓缓流转，像星星碎了一样。
有的绕成同心结，有的拧成一团，还挂着半块玉佩、撕烂的信纸，甚至一朵枯萎的桃花，在风中晃荡。
中间的石台上坐着一个穿白衣服的老者，白发一直垂到地上，眉毛上染了一点红色，像雪地里的一朵红梅。
看到林渊进来，他微微抬眼：“等你一百世了，桃花命格之主。”
林渊停在离石台三步远的地方。
心跳像鼓一样震得胸口发闷。
青鸾子说过的情丝源头，玉无瑕碎玉时的话，全在他耳边炸响。
“你知道我从哪来的？”他的声音有些发抖，手指不自觉地摸着手腕上苏媚留下的牙印——那是真的痛，说明这不是梦。
皮肤上的齿痕还在发热，好像还在渗血。
“你以为她们是无缘无故喜欢你的？”老者抬起手，一根情丝从袖中飘出，缠上了林渊的指尖。
微凉，又带点热度，像是感情变成实体后的温度。
“千年前有个仙尊，被最爱的人捅穿心脏。他在三生石上发誓：‘如果有来生，一定不负天下女子。’于是你成了他的替身，继承了他的运气，也承受了他的劫难。”
林渊喉咙干涩，吞咽的时候像有火在烧。
他想起第一次被苏媚调戏时的不知所措，想起李明月明明在意却总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想起柳诗诗每次都把甜糕留给他，手指上沾着糖霜。
原来这些都不是巧合，是命运刻在骨子里的咒。
“怎么才能摆脱？”他问出口，声音比自己想象中冷静，“我不做谁的替身。”
老者笑了，白发间的情丝泛起暖光：“摆脱？你当这是束缚？”他弹了下手，那根情丝直接钻进林渊眉心，瞬间掀起记忆的浪潮。
脑海轰地一声。
他看见苏媚喝醉后抱着他哭，说：“我娘说妖修动真心会被雷劈，可我宁愿被劈。”
看见李明月批奏折到深夜，偷偷把同心结压在公文下面。
看见柳诗诗蹲在厨房给鸡拔毛，油星溅到手上也不停下，只为给他熬一碗汤。
“这是‘情意共鸣’。”老者的声音像是泡在温泉里，“你能听见她们藏起来的真心话了。”
“渊哥哥！”
一声带着哭腔的喊声打破沉默。
林渊转头，看见柳诗诗从情丝中跑来，裙角沾着草屑，发簪歪了。
她脚步急促，布鞋踩在虚空中像是踩在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跑到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差点摔倒，但她还是抬起头看着他：“我知道……楚姐姐说你是桃花命，苏姐姐说你是中央空调……”她吸了吸鼻子，眼睛红红的，眼泪挂在睫毛上。
“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哪怕当备胎……”
“诗诗。”林渊打断她。
他听得到她的心跳，咚咚地敲着“我怕你不要我”。
那种情绪让空气都变得酸涩。
他伸手给她理好发簪，指尖碰到她发烫的耳垂，温热柔软，像春天第一朵花开。
“你听过现代的‘备胎’是什么意思吗？”
柳诗诗愣住，眼泪还没掉下来。
“是备用的，不重要的。”林渊轻声说，声音有点哑，“但你不一样。你给我留的甜糕，你补了三次的书，你怕我冷塞在我怀里的手炉……”
他低头，额头贴着她的，呼吸交错，带着彼此的温度。
“这些都是独一无二的，比什么正牌都重要。”
身后传来笑声。
苏媚靠在石台边，手里转着银蝶步摇，目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她朝李明月眨眨眼，公主盯着他们看，脸红得快要滴血，被发现后赶紧咳嗽一声：“我只是觉得……这情丝挺好看的。”
老者望着这一幕，白发间的朱砂微微发亮：“百年来，你是第一个既背负情债，又敢接受真心的。”
他抬手，万千情丝开始旋转，像星光漩涡，“出去吧，该面对的躲不掉。”
林渊牵着柳诗诗往外走，苏媚和李明月左右跟着，楚灵儿抱着小福蹦蹦跳跳。
快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空气中飘来一股血腥味，像是碾碎的红珊瑚，刺鼻又腥甜。
“林渊。”
阴冷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众人抬头，看见玉无瑕悬在半空，红衣猎猎，手中抓着一枚血色玉简。
“情劫封印”四个字正在滴血，砸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音，像心跳。
她冷笑一声，指甲掐进玉简：“你以为学会听心跳就能赢？”
林渊脖子后面的汗毛竖了起来。
他听见苏媚捏紧步摇的声音，李明月按住剑柄的动作，柳诗诗悄悄往后缩了点，裙摆擦过地面发出窸窣声。
情丝老祖的声音突然响起：“这是仙尊当年没渡完的劫，她要替你打开。”
“轰——”
话音被一阵震动打断。
整个秘境开始晃动，情丝断裂，四散飞舞，朱漆大门砰地关上。
玉无瑕的笑声混着碎玉声：“尝尝被真心反噬的滋味吧。”
林渊本能地把柳诗诗护在怀里，抬头时看见血色光幕从天而降，像一张染血的网，将他们围在中央。
苏媚的发绳断了，长发披散着缠住他的手腕；李明月的剑只抽出一半，剑尖微微颤抖；楚灵儿抱着小福躲在林渊腿边，小鸡似的叫个不停。
他突然想起老者说的“驾驭”。
也许不是驾驭别人，而是驾驭自己——驾驭那些因为真心而来的慌乱、甜蜜、害怕与珍惜。
血色光幕落下的那一刻，林渊听到自己的心跳如雷。
他笑了。
这一次，他不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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