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雪比往年来得急,林渊踩着慈宁宫青石板上的薄冰往里走时,靴底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宫门口的小太监缩着脖子掀开棉帘,他哈出的白气里裹着半句没说完的“林公子请”,尾音被穿堂风卷着扑了满袖雪粒。
暖阁里的炭盆烧得正旺,太后坐在梨木雕花圈椅上,手边的白泥茶炉“咕嘟”冒气。
她今日穿了件墨绿暗纹云锦氅衣,腕间翡翠镯子碰着茶盏,清响惊得林渊抬眼——正撞进太后似笑非笑的目光里。
“坐。”太后指了指对面的绣墩,玉白瓷壶悬在茶盏上方,琥珀色的茶汤拉成细练。
林渊刚坐下,鼻尖就漫开股松针般的清苦,是明前龙井。
他想起昨夜楚灵儿说的黑衣人,想起系统面板上跳动的因果值,喉结动了动:“谢太后赐茶。”
“这茶是哀家亲手炒的。”太后将茶盏推过去,指腹擦过盏沿,“当年在冷宫里,靠这点手艺换过半袋糙米。”她垂眼望着茶汤里的倒影,眉梢微挑,“你可知,萧若雪曾是我最信任的人?”
林渊的手指在膝头蜷成拳。
他看见太后眼尾的细纹里浮起层雾气,像是被茶香熏的,又像是旧年往事漫上来了。
“回太后,草民只知她手段狠辣。”他声音放得轻,像怕惊碎了这暖阁里的静,“前日在西市,她的人往明月的马车下埋了火药。”
太后的手顿在半空,茶勺“当”地磕在壶口。
“二十年了。”她突然笑了,那笑比窗外的雪还凉,“当年她也是这样,跪在我跟前说要‘护我周全’,转脸就往我药里掺了朱砂。”她抬眼时,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后来哀家才知道,她偷学了禁术,说能‘逆天改命’——改谁的命?自然是踩着别人的骨头往上爬。”
林渊喉间泛起苦味。
他想起萧若雪房里那本泛黄的《九幽冥典》,想起她抚着书页时眼底的疯癫,突然就懂了太后话里的寒意。
“所以娘娘召草民来,是怕草民也成了她的棋子?”他故意放软了声气,指尖轻轻叩了叩茶盏,“前日楚灵儿说看见太后身边的黑衣人……”
“你倒是聪明。”太后端起茶盏抿了口,嘴角扯出丝极淡的笑,“哀家查你三月了。查你的功法,查你的朋友,查你那辆总载着姑娘们招摇过市的马车。”她放下茶盏,茶渍在案上洇开个小圈,“可哀家更想知道的是——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林渊望着太后鬓边的珍珠。
十八颗,和李明月发间那串一模一样。
他突然就想起昨夜李明月缩在他怀里掉眼泪的模样,想起她咬着他耳垂说“你要是敢负我,我就把你书房烧了”时的孩子气。
“草民对明月的心意,天地可鉴。”他伸手按住心口,声音发沉,“至于其他事……”他顿了顿,眼底浮起层倦意,“草民不过是个穿越而来的凡人,只图个活久见罢了。”
暖阁里静了片刻。
太后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把他魂儿都看透。
林渊能听见自己心跳声撞着肋骨,一下,两下,第三下时,太后突然笑出了声:“你这张嘴,倒比哀家宫里的鹦鹉还会说话。”她伸手入袖,摸出枚羊脂玉佩,“拿着这个去找兵部尚书。”玉佩落在他掌心,带着太后体温的凉,“他手里有萧若雪安插在军中的细作名单。”
林渊捏着玉佩,看见上面刻着云纹,纹路里还沾着点极淡的香粉——是太后常用的茉莉香。
“谢太后信任。”他起身行礼,袖角扫过案上的茶盏,惊得茶沫子溅在袖口,“草民定不负所托。”
“慢着。”太后在他转身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雪,“你比她更危险……”
林渊脚步微顿。
他没回头,却在推门时瞥见镜中太后的影子——她正对着茶炉发怔,茶烟漫上来,模糊了她眼底的情绪。
出了慈宁宫,雪下得更密了。
林渊裹紧大氅往宫门口走,路过御书房时,听见里面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他抬眼望去,窗纸上映着两个晃动的人影,其中一个手里举着张纸,影子被烛火拉得老长,像条吐信的蛇。
“林公子?”引路的小太监在前面唤他,“马车备好了。”
林渊收回目光,将玉佩攥进掌心。
他知道,这雪夜里的动静,不过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