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推开门时,烛火在妆匣旁摇晃,将他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像团不安分的墨。
妆匣底层的锦缎被夜风吹得掀起半角,露出的纸边泛着旧茶渍的黄。
他鬼使神差地俯下身,指尖刚碰到那页纸,就像被烫了似的缩回——那瘦金体的笔锋,和前世楚灵儿躲在他书案下写情书时,刻意模仿的宫阁体分毫不差。
"苏媚不识字。"他自言自语,指节捏得发白。
前世楚灵儿是太傅之女,能写一手好字;这一世苏媚是醉梦楼头牌,按理说该连自己名字都要老鸨代笔。
可这张纸......他深吸一口气,将整页纸抽出来展开。
墨迹未干的字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林渊近日频繁出入公主寝殿,需速报宁王,务必将其引入圈套。"
"啪。"
纸张从指缝滑落,砸在妆匣边沿发出脆响。
林渊后退半步,后腰抵上雕花床柱,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他想起苏媚总在他替她理鬓角时,眼尾挑着笑说"小郎君手真稳";想起她昨日为他温酒,酒盏边缘还沾着她唇上的胭脂印;想起她昨夜替他系腰带时,指尖在他心口轻轻一按,说"这颗心,跳得比我弹的琵琶还乱"。
原来都是戏。
"公子在找什么?"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惊得林渊抬头。
秦玉娘扶着门框站在月光里,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她的笑轻轻晃动,"是找这封信?
还是找......苏媚的真心?"
林渊喉结滚动,盯着老鸨腰间晃动的翡翠玉佩——那是前日他替苏媚赎身时,亲手塞进她妆匣的定情信物。
此刻玉佩在秦玉娘腰上撞出清脆的响,像极了前世楚灵儿坠马时,金步摇撞在青石上的碎裂声。
"你早知道。"他声音发哑,"苏媚是你们的棋子。"
"她不过是个工具。"秦玉娘踩着木屐走近,裙裾扫过林渊脚边的纸张,"真正要对付的......"她突然抬手捏住林渊下颌,指甲掐进他皮肤里,"是你这个总爱搅局的穿越者。"
林渊反手扣住她手腕,掌心的桃花印记突然发烫。"心镜共鸣"的光华从他眼底溢出,眼前的秦玉娘瞬间化作一团混沌黑雾,黑雾里隐约浮现金甲轮廓——是风无痕的玄甲!
"原来你们是一伙的。"林渊瞳孔收缩,"公主那夜的咒印,也是你们布的局。"
"啪!"
秦玉娘的脖颈突然以诡异的角度向后折去,喉间发出刺耳的尖笑。
她的眼睛变成浑浊的灰白色,指甲疯长成青黑色的尖刺,"他算什么?
不过是本尊用来钓你的饵!"
黑雾从她七窍涌出,在半空凝结成半透明的影子——那影子生着和林渊一模一样的脸,却咧着嘴露出森白的牙:"小宿主,你以为靠系统就能跳出红尘劫海?
本尊要的,是你的神魂!"
林渊被黑影撞得撞翻妆台,珠钗滚落一地,其中一支鎏金步摇扎进他手背。
剧痛让他灵台清明,他咬着牙撑起身子,桃花印记的光焰骤然暴涨:"你不过是红尘劫海的残念!"
"心镜共鸣"的金光如实质般涌出,黑影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上浮现出无数裂痕。"不可能......你明明只是个凡人......"话音未落,它便像被戳破的纸人,"唰"地碎成漫天黑蝶。
"林郎!"
门被撞开的瞬间,苏媚跌跌撞撞扑进来。
她发髻散乱,左脸肿着巴掌印,腕间还系着半截绳索——那是醉梦楼关犯事姑娘的铁索。
"他们抓了我娘......"她抓住林渊染血的衣袖,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他手背上,"逼我偷公主的玉佩,逼我把你引去湖边......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
林渊抬起未受伤的手,替她擦掉脸上的泪痕。
她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像沾了露水的蝶翼。
他想起昨日替她画眉时,她突然说"这双眼睛,生来就是要勾人的",此刻这双眼睛里只有惊慌和无措。
"我知道。"他将她颤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的媚骨,是我见过最美的铠甲。"
"哐当!"
院外传来刀枪相撞的脆响。
宁王的声音裹着夜风灌进来:"林渊,交出苏媚,本王饶你不死!"
林渊扶着苏媚站起身。
妆台镜子里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他的桃花印记还在发烫,她腕间的铁索还在滴血。
窗外火把将夜空照得通红,隐约能看见甲士们的玄色披风在风里翻卷。
苏媚突然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伤口传来:"你说过要带我逃的。"
"这一世,我们不逃了。"林渊低头吻了吻她发顶,"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苏媚,是我林渊要护的人。"
他牵着她走向门口,月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院外传来宁王的怒吼,甲士们的脚步声如闷雷般逼近。
但林渊听不见,他只听见苏媚的心跳,和自己的心跳,在深夜里合着同一个节奏。
"小郎君。"苏媚突然停步,转身踮脚吻了吻他唇角,"若这是最后一夜......"
"不是最后一夜。"林渊替她理好被风吹乱的发丝,"是第一夜。"
院外的喊杀声近了,可他的掌心,桃花印记正绽放出比月光更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