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醒过来时,首先触到的是苏媚指尖的温度。
她的丹凤眼弯成月牙,眼尾的胭脂被泪水晕开,像滴未干的血。"你醒了。"她的手指抚过他眉骨,这动作他太熟悉——从前她总爱用这种方式逗他,说要看清他慌乱时睫毛颤动的样子。
可此刻她的眼尾没有狡黠,只有过于平静的温柔。
"这次换我来守着你,好不好?"苏媚的声音甜得发腻,像浸了蜜的糖霜,可林渊喉间突然泛起苦意。
他偏头,李明月正攥着他另一只手,指甲轻轻掐他掌心——从前她生气时总爱这么做,说要让他疼得记住教训。
但此刻她的鼻尖还红着,眼底却没有往日的骄矜,只有一片温驯的柔波:"我之前总说女子该守规矩,现在才明白,规矩是死的,心是活的。"
活?
林渊盯着她泛红的鼻尖,突然想起上一世在御花园,李明月为他顶撞皇后,鼻尖也是这样红,可那时她的眼睛里燃着火焰,哪像现在这般静得像潭死水。
"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我。"柳诗诗把脸埋在他肩窝,声音闷闷的。
她发间的桃花瓣蹭着他下巴,是熟悉的香气,可从前她撒娇时会揪他衣角,此刻却像团软云,连力气都收得干干净净。
楚灵儿端着醒酒汤转回来,发梢的桂花晃啊晃,可她往日亮得像星子的眼睛,此刻却像蒙了层雾:"醒了就吃饭!
特意煮的,喝了准精神。"
还有那缕青竹香——沈清歌站在床尾,素白裙角沾着晨露,正垂眼替他理被角。
她从前替他补剑穗时,指尖会微微发抖,此刻却稳得过分,连呼吸都轻得像不存在。
林渊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
他望着五张熟悉的脸,望着她们眼里那团他曾以为最纯粹的光——此刻那光太完美了,完美得像被人用刻刀细细雕出来的,没有半分破绽。
"如果现在你们可以选择离开,还会留下吗?"他脱口而出。
"当然。"五人异口同声。
苏媚的笑纹刚好在合适的位置,李明月的手指恰好掐在他掌心的软肉上,柳诗诗的眼泪正好落在他锁骨,楚灵儿的碗沿刚好碰在床柱发出轻响,沈清歌的青竹香正好裹住他半片衣袖。
林渊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苏媚从前最会调笑,若他问这种话,她定会歪头用指尖勾他下颌:"小郎君赶人?
那我偏要赖着,看你能拿我如何。"李明月会耳尖发红,嘴硬说"谁要离开",却把他的手攥得更紧。
柳诗诗会瞪圆眼睛,急得直跺脚:"离开?
我才不要和你分开!"楚灵儿会把碗往桌上一放,叉腰喊:"林渊你是不是又想耍我们?"沈清歌会抬头看他,眼尾微弯:"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可此刻她们的回答,像被人按进模子里铸出来的。
"这不是你们的反应。"林渊撑着坐起来,胸口的五色绳结还带着余温,可那温度也烫得异常。
他话音刚落,窗外的阳光突然暗了暗,有银蓝色的蝶翼虚影从他心口的绳结里浮出来——是幻世蝶影。
"你们并未真正脱出,只是被'复制'到了一个更真实的梦境中。"蝶影的触须轻颤,声音像碎玉相击,"风无痕虽败,但他的命格之力仍在运转,用你们最渴望的'完美结局'作茧。"
"那我就再斩一次。"林渊冷笑,指尖泛起淡金色微光——这是他的"心镜共鸣",能映照出人心底最深的执念。
微光扫过五人时,林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苏媚眼底浮起的不是从前的占有欲,而是一片空白的"支持";李明月的执念里没有对皇权的挣扎,只有机械的"顺从";柳诗诗的执念本该是"和他看遍所有桃花",此刻却变成"永远不惹他生气";楚灵儿的执念里没有古灵精怪的算计,只有"让他安心";沈清歌的执念更荒唐,竟变成"做他最省心的影子"。
"你喜欢谁我都支持。"苏媚突然开口,眼尾的胭脂在微光里泛着不真实的红,"只要你开心。"
这哪是苏媚?
林渊想起上月在醉春楼,他替楼里姑娘解围,苏媚把他堵在巷子里,指甲掐进他肩膀:"小郎君倒是怜香惜玉得很,我可要生气了。"那时她眼里的醋意能淹死人,哪会说这种话?
"情火映照!"林渊咬破舌尖,腥甜的血珠滴落,在掌心凝成一簇赤红火苗。
这是用心头血点燃的情火,能烧穿虚妄。
血光笼罩五人的刹那,苏媚的丹凤眼突然剧烈颤动,有泪珠砸在林渊手背:"我......我刚才怎么了?
为什么我会说那种话?"她的指甲重重掐进他肩膀,疼得林渊倒抽冷气——是了,这才是会生气的苏媚。
李明月的指尖蜷缩成拳,突然用力捶他胸口:"笨蛋!
谁准你擅自决定我的心?"她的鼻尖更红了,眼里烧着他熟悉的火焰。
柳诗诗猛地抬起头,桃花瓣沾在脸上,哭腔里带着气:"我才不要永远不惹你生气!
我要和你吵架,要你哄我,要你......要你嫌我烦!"楚灵儿把碗一摔,瓷片碎了满地:"原来刚才的我是假的?
那我现在就真给你看——醒酒汤太苦了,我重新煮!"她转身时发梢的桂花簌簌落,倒比刚才更鲜活。
沈清歌的青竹香突然乱了,她快步走到床前,抬手时指尖微微发抖——和从前替他补剑穗时一模一样。
她捧住他的脸,声音轻得发颤:"我想站在你身侧,不是影子里。"
林渊望着她们,突然笑了。
苏媚的眼泪、李明月的拳头、柳诗诗的哭腔、楚灵儿的瓷片、沈清歌发抖的指尖——这些不完美的、带着刺的、鲜活的情绪,才是他爱的她们。
"看来这幻境的破绽,是太完美了。"林渊握紧床头的情丝剑,剑身嗡鸣,映出远处天空里逐渐成型的金色大门——命格之门。
门上浮雕着无数轮回的影子,风无痕的笑声混在其中:"林渊,你以为破了幻境就能赢?
这第五世的规则,早变了。"
"既然你们想让我迷失,那就别怪我一把火烧穿这命格天书!"林渊提剑欲起,腕间却突然一凉。
幻世蝶影的触须缠住他手腕,声音比之前更轻:"小心,这一关的规则变了——你们必须互相证明真心,才能破开此局。"
证明真心?
林渊望着身侧五人,苏媚正抹眼泪却瞪着他,李明月揉着捶红的手嘴硬说"没用力",柳诗诗在捡地上的桃花瓣,楚灵儿蹲在地上捡瓷片嘀咕"浪费我半块桂花糖",沈清歌正替他理被角,指尖还在抖。
远处的命格之门突然泛起红光,门纹里渗出细密的金色符文,像无数双眼睛在窥视。
"怎么证明?"李明月皱眉。
"或许......"林渊望着她们眼里重新亮起的光——那光不再完美,却带着真实的温度,"就用我们最笨的办法。"
他握住苏媚还沾着泪的手,握住李明月微烫的拳,握住柳诗诗沾着桃花瓣的指尖,握住楚灵儿带着瓷片碎屑的手,握住沈清歌发抖的手。
五双手交叠在一起,体温透过五色绳结传到他心口。
"用我们的心跳,我们的争吵,我们的不完美。"林渊望着命格之门,嘴角扬起笑,"用最真实的、活着的证据。"
幻世蝶影的蝶翼突然泛起强光,在众人脚下画出银色光阵——心证之阵。
门内的符文突然剧烈震动,像在恐惧什么。
而林渊知道,有些东西,比命格更坚韧。
比如此刻交握的六双手,比如掌心的温度,比如她们眼里重新燃烧的、不完美却鲜活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