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耳膜被震得发疼。
幻境的地面像活物般扭曲起伏,他踉跄着扶住身侧半透明的光壁,指腹刚贴上那层薄膜,便有滚烫的记忆碎片顺着皮肤钻进来——是苏媚在春夜为他温酒时,烛火在她眼尾晕开的暖光;是李明月躲在御花园假山里,红着脸塞给他的桂花糖;是柳诗诗笨手笨脚替他补衣裳,针脚歪得像蚯蚓;是楚灵儿蹲在他窗台上偷喝他的茶,被烫得直吐舌头……
"这就是红尘劫海?"他仰头看向天际,黑色玉佩里涌出的黑雾已凝结成翻涌的海,浪头裹挟着无数发光的碎片,每一片都是某一世某一人未说出口的"我喜欢你"。
风无痕的笑声混着浪涛声炸响:"林小友,你以为破了情丝网就能改写轮回?
这劫海吞的是九世里所有求不得、爱别离——"他掐着玉佩的指节泛白,"你现在每走一步,都是在替这些残魂受刑!"
话音未落,最近的浪头已劈头盖脸砸下。
林渊被撞得倒退三步,喉间泛起腥甜,却在摔倒前死死攥住胸口的五色绳结。
苏媚的沉水香最先漫开,混着李明月的龙涎香,像两双手托住他摇摇欲坠的意识。
"原来这些不是刑罚。"他抹去嘴角血渍,抬头时眼底有光在烧,"是她们在告诉我,每一世的真心都没白费。"
浪涛中突然浮现出半透明的蝶影。
那是只比巴掌大些的蝴蝶,翅膀上的纹路竟与林渊情丝剑的剑穗如出一辙,只是每扇动一次,周围的情绪碎片便疯狂涌动,像被搅乱的蜂蜜罐。
"幻世蝶影。"林渊想起织娘曾提过的只言片语——劫海自生的意识体,无善无恶,只吞混乱。
此刻它正歪着蝶首,触须轻轻点向他心口的绳结。
"来啊。"林渊反而松开攥紧的拳头,任那些灼人的情绪碎片穿透掌心,"我这颗心,装得下她们所有的欢喜与眼泪。"
蝶影的触须刚碰到绳结,林渊便闷哼一声。
这次不是疼痛,是铺天盖地的温暖——柳诗诗在他生病时煮的姜茶、楚灵儿偷偷塞在他书里的桃花笺、李明月半夜翻宫墙来见他时被露水打湿的裙角、苏媚在他练功走火入魔时用内力渡给他的温度……所有被时光掩埋的细节突然鲜活,在他血管里奔涌成河。
情丝剑嗡鸣着从他掌心飞起,剑身上的五色光带开始流转。
林渊望着那抹光,突然笑了:"原来你一直等的,是这些真心做养料。"
"你疯了!"风无痕的玉笛出现裂痕,"凡人的魂魄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多情念!"
"我不是凡人。"林渊抬手接住下落的情丝剑,剑穗扫过脸颊时,他想起第一次见苏媚时,她也是这样用发梢蹭他的脸,"我是苏媚的沉水香,是明月的龙涎香,是诗诗的桃花香,是灵儿的桂花香,是青竹先生的茶烟——"他握紧剑柄,"是所有真心堆起来的存在。"
情丝剑突然迸发万丈金光。
林渊挥剑的动作慢得像在跳舞,却每一剑都精准劈开一道泛着黑气的因果链。
被斩断的因果化作光点,重新融入那些记忆碎片里——他看见某一世的柳诗诗终于追上了要远行的他,把绣着并蒂莲的荷包塞进他手里;某一世的苏媚没有被家族逼婚,而是穿着红嫁衣站在他面前笑;某一世的李明月掀了盖头,说"我不要嫁去和亲,我要嫁你"。
"核心在那!"幻世蝶影突然振翅,蝶翼上的金粉指引着最深处的黑雾。
林渊顺着方向望去,只见劫海中心悬着颗巨大的心脏,表面爬满黑色锁链,每跳动一次,就有无数记忆碎片被绞成齑粉。
"这是……"他瞳孔骤缩——那心脏的纹路,竟与他掌心的情丝剑完全吻合。
"是所有被命格抹去的真实情感。"幻世蝶影的声音像碎玉相击,"风无痕用轮回做磨盘,把真心磨成粉来养这颗'劫心'。"
林渊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系统提示里的"七日",想起织娘消失前说的"别让她们等太久"——原来这七日,是风无痕要把最后一世的真心也磨进劫心,让所有轮回里的爱都变成虚妄。
"情丝剑。"他低唤一声,剑穗自动缠上他的手腕,"这次换我来做引。"
话音未落,他已持剑冲向劫心。
风无痕的尖叫被浪涛吞没:"你会死的!
这颗心连神仙都承受不住——"
"我死过九次了。"林渊的声音混着剑鸣,"可每一次,都是她们的真心把我从地狱里拉回来。"
剑尖刺入劫心的瞬间,林渊听见了无数声"我在"。
苏媚的、李明月的、柳诗诗的、楚灵儿的、还有那缕他从未敢承认的青竹香——所有声音都在说"我在"。
他的意识开始涣散,却看见劫心表面的锁链寸寸断裂,被绞碎的记忆碎片如星雨般飞散,每一片都在重新拼凑成完整的故事。
"原来……"他望着逐渐透明的风无痕,后者的身体正随着劫心的崩解消散,"情不是棋子,是能劈开一切的剑。"
风无痕的最后一声冷笑变成呜咽:"你根本不知道……命格背后还有——"
"我不需要知道。"林渊咳出一口血,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轻松,"只要她们记得我,只要我记得她们,什么命格,什么轮回,都拦不住。"
劫海在轰鸣声中崩塌。
林渊感觉自己坠入了一片柔软的云里,有熟悉的香气将他包裹——是柳诗诗的桃花香。
他勉强睁开眼,看见怀中人苍白的脸,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应该是在幻境里哭了很久。
"诗诗……"他想抬手帮她擦泪,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透明。
"别怕。"幻世蝶影的触须轻轻点在他眉心,"真心不会消散,只是换个方式存在。"
意识彻底模糊前,林渊听见了熟悉的呼唤。
这次不是从幻境深处,而是从很近的地方,带着温度和真实的震颤——
"林渊!"
"快醒醒!"
"他的手在动!"
"笨蛋,谁准你睡这么久的?"
他努力睁开眼,视线先是一片模糊,然后逐渐清晰。
五位女子的脸重叠着映进来:苏媚的丹凤眼弯成月牙,李明月的鼻尖还红着,柳诗诗正抹眼泪却笑得像朵花,楚灵儿攥着他的手腕在发抖,还有……那缕青竹香——是青竹先生?
不,是沈清歌?
不,是……
"你醒了。"苏媚的手指抚过他的眉骨,"这次换我来守着你,好不好?"
李明月握住他另一只手,指甲轻轻掐他掌心:"我之前总说女子该守规矩,现在才明白,规矩是死的,心是活的。"
柳诗诗把脸埋在他肩窝,声音闷闷的:"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我。"
楚灵儿突然跳起来,转身去翻床头的食盒:"醒了就吃饭!
我特意煮了醒酒汤——虽然你没喝酒,但醒神总没错!"
林渊望着她们,突然发现她们的眼睛里有光。
那光是他在幻境里见过的,是每一世她们望向他时,眼里未被命格抹去的、最纯粹的光。
"接下来,咱们去哪儿?"楚灵儿端着碗转回来,发梢的桂花晃啊晃。
林渊撑着坐起来,胸口的五色绳结还在,带着她们体温的余温。
他看向窗外,天空蓝得像李明月第一次给他看的琉璃盏。
"去终结这场命格游戏。"他说,"这次,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