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脚步在青石板上顿住。
高台上那道月白身影比记忆中更冷。
李明月发间凤钗折射的光刺得他眼睛发酸，她连侧过脸的动作都带着三分傲气，像是从前在御书房里批折子的模样——可那时她会偷偷把蜜饯推到他手边，此刻却只余下唇畔那抹讥诮：“林渊，你不配站在我身边。”
“这不是你。”林渊喉结滚动，掌心沁出薄汗。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像极了那年在御花园撞见她被刺客围攻时的慌乱。
那时他也是这样，明明害怕得手脚发冷，却还是挡在了她身前。
“你以为你是谁？”李明月转身，广袖掠过空气发出轻响。
她的眼睛里没有星子，只有他最害怕看见的冰碴子，“一个命格异变的疯子？”
这句话像根细针扎进他心口。
林渊想起三个月前国师夜观星象，说他命犯桃花煞，克妻克己。
那时李明月攥着他的手站在宣政殿外，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却对着满朝文武扬起下巴：“本宫的驸马，轮得到你们指手画脚？”
“这是心魇。”林渊咬着后槽牙，声音却发颤。
他伸手去摸腰间情丝剑，却被幻影林渊的冷笑截断——那道青灰身影不知何时立在李明月身侧，眼尾的红痣与他如出一辙，“她说得没错。你真的以为能娶她们所有人？连自己都保不住的废物。”
“闭嘴！”林渊攥紧剑柄，剑身上五缕情契突然灼痛。
他想起柳诗诗刚醒时摸他脸的手，带着血渍却暖得烫人；想起苏媚总说他笨，却在他受伤时翻遍医书；想起楚灵儿总爱捉弄他，却偷偷把他爱吃的糖霜栗子塞在他枕头下。
这些温度在他心口翻涌，烫得他眼眶发热，“我不是来听你评判的，我是来救她的！”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漫开，催动“情契共鸣”。
可李明月的幻象纹丝不动，连衣摆都没有被情契的桃色流光掀起半分。
林渊的呼吸乱了，额角渗出冷汗——前三次破心锁时，情契共鸣总能唤醒幻象里的人，这次怎么会……
“她心中最深的恐惧不是恨，而是‘不被爱’。”幻世蝶影的声音突然在识海响起，蝶翼振动带起的金粉落在他肩头，“你以为她的傲气是盔甲？那是她怕你看见，她藏在最深处的、怕你不值得她爱的不安。”
林渊猛地闭眼。
记忆如潮水涌来：那年春寒料峭，他为追刺客误了与她的约，再见到她时，她正站在宫门口的雨里，发梢滴水，却还强撑着笑说“我也是刚到”；还有上元夜，她偷穿他的玄色锦袍，两人挤在花灯摊前看鱼灯，她指着灯上“永结同心”四个字小声说“字丑死了”，可转头就把那盏灯买了挂在寝殿里。
“原来你怕的不是我不爱你，是怕我不值得你爱。”林渊睁开眼，眼底的雾气散了。
他一步步走上高台，每一步都踩得极稳，像要把那些被雨打湿的等待、被花灯映亮的忐忑，都踩进这方幻境里，“你总说我是穿越者，总说我不属于这个世界，可你知道吗？”
他停在李明月三步外，伸手，指尖悬在她发间凤钗旁——那是他去年生辰送的，说等及笄礼要亲手给她戴上。
此刻凤钗上的珍珠泛着冷光，却被他眼底的温度焐得暖了些，“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御书房。你穿着鹅黄襦裙，蹲在地上捡被我碰倒的奏疏，发尾沾了墨汁。我当时就想，完了，这个姑娘我得护一辈子。”
李明月的睫毛颤了颤。
林渊看见她眼尾泛起薄红，像极了那次他说要去边境查案，她躲在屏风后抹眼泪的模样。
他又近一步，这次直接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比记忆中凉，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后来你说要嫁我，我高兴得整宿没睡。不是因为公主的身份，是因为你看我的眼神，像在看这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可你……”李明月的声音突然哽咽，幻象的轮廓开始模糊，“你总说要娶所有人，我怕你只是贪心，怕你根本不明白，我要的不是什么共享荣华，是……”
“是独一无二的偏爱。”林渊替她说完，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情火从他体内腾起，这次不是灼人的热，而是带着桃花香的暖，“我以前总觉得，你们爱我是因为我能给你们安全感。现在才懂，是你们让我有了站在这里的底气。”
他能感觉到掌心下的手在颤抖。
李明月的幻象终于有了温度，指尖慢慢回温，从冰锥变成了软玉。
她仰头看他，眼里的冰碴子碎成了星星，“那你说……你值得吗？”
“我愿意用一生证明。”林渊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比任何誓言都重，“赌这一回，好不好？”
“好。”李明月的眼泪落下来，砸在他手背上。
幻象在泪水中崩解，露出她身后被禁锢的真实魂魄——她穿着月白寝衣，发间还别着那盏他送的鱼灯，正慌乱地擦眼泪，“你、你怎么突然说这些……我、我没准备好。”
“心魇！”青灰身影的怒吼震得幻境摇晃。
幻影林渊的身体开始崩解，可最后那抹冷笑还是刺进林渊耳中，“你以为赢了？她的怀疑才是最锋利的刀——”
“够了。”林渊挥剑，情丝剑的桃色流光如利刃，斩断缠绕在李明月魂魄上的墨色锁链。
幻世蝶影的金粉如雨落下，将两人笼罩在暖光里，“第四道心锁解开，心魔剥离更进一步。”
“阿渊。”李明月扑进他怀里，带着真实的温度和熟悉的龙涎香，“刚才那声音……”
“没事了。”林渊摸着她发顶，目光却投向幻境深处——那里有团黑雾正在凝聚，隐约能看见一抹俏皮的红，是楚灵儿常穿的石榴裙。
他刚要开口，识海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点调笑又带着点担忧：“小心哦，这次她手里的机关盒，可不像以前藏的糖。”
林渊浑身一震。
那是楚灵儿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他转头看向李明月，她正仰头看他，眼里全是关切；再看柳诗诗，她站在台下，手里攥着他的外衣，正朝他笑。
可那道声音……
“阿渊？”李明月推推他，“发什么呆？”
林渊没有回答。
他望着幻境深处逐渐清晰的红影，楚灵儿的幻象正笑嘻嘻地走过来，手里举着个檀木机关盒，盒盖上刻着并蒂莲——那是他去年亲手给她刻的，说等她生辰要送她最珍贵的礼物。
“灵儿？”林渊轻声唤。
楚灵儿的幻象歪头，指尖轻轻敲了敲机关盒：“阿渊，你猜里面装的是什么？”
她的笑和从前一样甜，可林渊却听见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刚才那道声音还在识海回响：“这次，她是真的在怀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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