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摊开掌心时,积雪的地面正落着细碎的阳光,像撒了一层薄薄的金箔,踩上去咯吱作响,寒气顺着靴底渗入脚心。
那道黑线像活物般沿着淡粉命纹攀爬,皮肤下仿佛有虫蚁蠕动,带来一阵阵细微的刺痒,腕骨处打了个结,看得楚灵儿倒抽一口凉气——她刚才还喜滋滋摸着他脸颊,指尖触到他微凉的皮肤,此刻却踮脚凑近,鼻尖几乎贴上他的手腕,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指尖悬在命纹上方半寸,又怕烫着似的缩回来:“阿渊,这线……在动?”她的声音轻颤,像是风掠过枯叶。
李明月的手指比她快。
公主向来养尊处优的掌心带着薄茧,按住林渊手腕时微微发颤,掌心温热却透着冷汗的湿意,却把那黑线看得极仔细——那黑线竟在缓慢搏动,如同脉搏,每一次跳动都牵动命纹泛起一丝幽光。
她眼尾泛红,声音却绷得像弦:“在情狱里,你是不是早知道会这样?”话音落下,远处一截枯枝被风折断,咔嚓一声,惊起几只寒鸦,扑棱棱飞向灰白的天空。
“我在幻境里看见了命格的真相。”林渊喉结动了动,望着众人身后被风吹得摇晃的桃枝。
风卷着残瓣掠过耳际,拂得发丝微痒。
那些粉白花瓣落进柳诗诗的发间,他想起方才她举着外衣跑过来时,草屑沾在衣摆的模样——布料粗糙的触感蹭过手背,还带着她身上的暖意——原来最珍贵的,从来不是什么天命或功法,是这些愿意为他沾草屑、掉眼泪的人。
“这命格与天道相冲,若任其发展……”他顿了顿,喉间泛起一丝铁锈味,像是幻境中被天雷灼伤的余痛未消,“会引来诛心之战。”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李明月的指甲掐进掌心,却没松开他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寒风吹乱她鬓边一缕青丝,扫过林渊颈侧,微凉如蛇信。
她知道林渊最见不得她示弱,偏要把话问得利落。
“逆命法阵。”林渊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命纹传来,像一道暖流逆着寒风蔓延,“需要你们的力量,以众人之运对抗天罚。”
“等等!”楚灵儿突然蹦起来,发间的银铃叮当作响,清脆如冰珠坠地。
她歪头时,发尾扫过林渊的肩,带着阳光晒过的草香,还有少女身上淡淡的甜味,“你是说我们以后要天天在一起修炼?那岂不是……”她眼睛弯成月牙,声音雀跃,“可以随时往你茶里加辣椒粉了?”
苏媚倚着石桌轻笑,指尖绕着腰间红绳,眼尾上挑,唇角勾起一抹妖冶的弧度:“小郎君这是要我们贴身守护?”她故意凑近两步,绣着并蒂莲的裙角擦过林渊靴面,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若真要‘贴身’,不如现在就——”
“诗诗有问题!”柳诗诗突然举起手,发间的草屑簌簌往下掉,落在肩头时带来一阵细微的瘙痒。
她歪着脑袋,小虎牙在阳光下闪了闪,声音清亮:“是不是像双修一样亲密?上次看话本说,双修要……”
“咳咳!”林渊耳尖通红,猛地咳嗽两声,声音在空旷的庭院里回荡。
他瞥见李明月嘴角抽搐,苏媚笑出了声,笑声如银铃摇曳,楚灵儿捂着肚子蹲下去,肩膀抖得像风中的芦苇,连向来端着的公主都没忍住抿唇,终于败下阵来:“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逆命法阵需借助远古禁地之力。”幻世蝶影的金粉突然在众人头顶凝成蝶形,声音清冷却带着几分无奈,金粉洒落时,带着一丝微弱的灼热感,像火星擦过皮肤,“否则无法引动天地气运。”
林渊从怀中摸出半块残玉,上面刻着模糊的山川纹路,玉质冰凉,边缘粗糙,摩挲时刮得指尖微痛:“北境雪域深处有处遗址,上古修士曾在那里对抗天命。我查了三个月,确认结界核心还在。”他望着面前四张面孔——李明月攥着他的手紧了紧,掌心的温度几乎烫人;楚灵儿已经蹦到他身侧勾住手臂,指尖悄悄勾住他小拇指,带着孩子气的依恋;苏媚把玩着红绳却目光灼灼,红绳缠绕指间,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柳诗诗把外衣往他怀里一塞,布料还带着她的体温:“阿渊怕冷,我多带了暖炉。”
“愿意陪我去吗?”
回答他的是一片静默。风掠过枯草,发出沙沙的低语。
李明月率先点头,眼尾的泪痣随着动作轻颤:“我这条命,早就是你的了。”楚灵儿把他另一只手拽过去,指尖悄悄勾住他小拇指:“要走一起走,要倒霉一起倒霉。”苏媚上前一步,红绳突然缠上他手腕,轻轻一拉,丝线勒进皮肤,留下一道浅痕:“小郎君若是死了,谁给我戴项链?”柳诗诗则直接把暖炉塞进他掌心,温度透过棉帕传来,暖意顺着掌心蔓延:“我、我会煮姜汤。”
林渊喉咙发紧。
他想起幻境里那个缩在黑暗中的自己,想起那些惶惑与不甘。
此刻掌心的黑线仍在爬动,却被五股温热的力量包裹——李明月的坚定,楚灵儿的鲜活,苏媚的热烈,柳诗诗的温暖,还有幻世蝶影若有若无的金粉,像一层薄纱覆在肩头,带着微光与暖意。
原来所谓“逆命”,从来不是一个人的战斗。
而在百里外的暗巷里,赵天策捏碎了手中的传讯玉牌,碎片扎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石上绽开暗红的花。
密室烛火摇晃,映得他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火光在他浑浊的瞳孔里跳动:“林渊那小子出了情狱,现在要去北境禁地。”他扫过下首几个长老泛绿的眼睛,声音低哑,“那地方藏着上古秘宝,更别说他的命格……”他舔了舔嘴唇,唾液摩擦齿间的声音清晰可闻,“朝廷悬赏十万两买他的命,够我们下半辈子荣华富贵。”
“长老,这样会不会太冒险?”有个白胡子长老犹豫,声音发颤,像是被寒风吹透。
“冒险?”赵天策拍案,震得烛火猛地一跳,油滴溅出,“他现在不过是个刚进阶的小子!等他真布下逆命法阵,连天道都动不了他,我们更没机会!”他从袖中摸出一支黑箭,箭头泛着幽蓝光芒,寒气逼人,靠近时皮肤竟有刺痛感,“我早让暗卫在禁地外围埋了锁魂箭,等他们踏进结界——”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喉咙里挤出一声冷笑,“一网打尽。”
密室角落的阴影里,一道黑袍身影轻笑,声音如毒蛇吐信:“林渊,你的命格波动越盛,就越离死期近了。”天罚密探的指尖拂过腰间令牌,上面刻着的“罚”字泛着冷光,金属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
北境的风卷着雪粒子打在众人脸上,像细小的冰针扎进皮肤,生疼。
林渊裹紧柳诗诗塞给他的外衣,草屑蹭得下巴发痒,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在耳边回响。
幻世蝶影的金粉突然凝成细针,扎在他后颈,带来一阵刺痛:“小心,三股气息,在左后方三十丈。”
他脚步微顿,回头时正撞进李明月询问的目光,她眼底映着雪光,清冷如霜。
楚灵儿已经摸到腰间的短刃,金属出鞘的轻吟在风中若隐若现;苏媚的红绳在指尖缠出剑花,丝线绷紧时发出细微的震颤;柳诗诗把暖炉往他手里按得更紧,指尖冰凉却用力:“我、我可以帮你挡。”
“看来有些人,不想让我们活着进禁地。”林渊的声音沉下来,却在看见众人眼底的坚定时,勾了勾嘴角,“不过没关系。”他抽出腰间的桃花剑,剑身映出五张带雪的脸,寒光流转,“接下来,我们要并肩作战。”
禁地的结界近在咫尺。
那一团淡青色的光雾,像被揉碎的星空,光点在风中流转,发出低微的嗡鸣,仿佛某种古老的心跳。
林渊望着光雾中自己的倒影,忽然听见破空声——极轻,却像惊雷炸在耳膜。
他本能地侧身,有寒芒擦着耳垂划过,带起一阵灼痛,钉进身后的雪地里。
那是支黑箭,箭头还在渗出幽蓝毒雾,腐蚀雪面时发出滋滋的声响,箭尾刻着“赵”字,在寒风中微微震颤。
而雪地里那支箭,还在发出细微的嗡鸣,像是在等待下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