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裹着最后一片金粉消散时,林渊后颈那抹凉意突然化作实质——他被人从背后扣住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节,皮肤下的血脉被压迫得突突直跳,仿佛有铁箍在缓缓收紧。
空气里弥漫着沉水香的冷冽,混着一丝铁锈般的血腥气,随着呼吸渗入肺腑,令人喉头发紧。
"我们本是一体,你杀不了我。"
熟悉的声线擦着耳后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激起一阵战栗。
林渊甚至能感觉到那声音振动时带来的细微震颤,就像自己说话时声带的共鸣,分毫不差。
他猛地转身,便撞进另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幻影林渊的瞳孔泛着妖异的红,像是熔岩在暗夜中流淌,眼白处隐约浮现出蛛网般的黑纹。
他手中黑剑与林渊腰间的情丝剑如出一辙,剑刃却像浸过腐血的铁片,滋滋冒着黑雾,每一道雾气升腾都伴随着细微的腐蚀声,仿佛在啃噬空气。
楚灵儿的魂魄在他怀中抖得更厉害,指尖掐进他衣袖里,留下几道微凹的印痕,声音细若游丝:"阿渊......他、他的眼睛......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林渊垂眸看了眼怀里缩成小团的姑娘,月白中衣的袖口还沾着蜜枣渍,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黏的光泽;发间珊瑚珠歪在耳后,轻轻一晃便发出极轻的碰撞声,叮——像童年巷口风铃的余音。
那模样,和他第一次在街头捡到迷路的小丫头时,一模一样。
他喉结动了动,反手握住楚灵儿发冷的手——那指尖冰凉如霜雪,却微微颤抖着回握他。
掌心的温度透过黑雾渗进去,像一簇微火在寒夜里缓缓燃烧:"别怕,我在。"声音低沉而稳,像风过松林时的回响。
话音未落,幻影林渊的黑剑已破空而来,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啸音。
林渊旋身避开,腰间情丝剑自动出鞘,剑身轻鸣如龙吟。
两柄剑相击的瞬间,火星迸溅,灼热的气息扑上面颊,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你躲什么?
这一剑,难道不是你当年在忘川崖边想刺向自己的?"
林渊的手腕猛地一震,虎口发麻,仿佛整条手臂都被雷击中。
那是三年前的冬夜,他被逆鳞之力反噬到咳血,望着悬崖下的雾海想:或许就此解脱,便不会再拖累身边人。
寒风割面,雪粒打在睫毛上,刺痛又冰冷。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李明月的宫灯就穿透风雪照过来,暖黄的光晕像一块融化的蜜糖,她裹着狐裘扑进他怀里,眼泪烫在他颈侧,一滴一滴,灼得他心口发痛:"林渊,你敢死我就跳下去陪你。"
"你也曾想过放弃吧?"幻影林渊的剑势突然变柔,竟与他惯用的"绕指柔"剑招分毫不差,剑尖如游蛇般缠绕而来,带起一阵冷风。
黑剑擦着他耳垂划过,带起一缕碎发,发丝飘落时,他甚至能听见那细微的"嗤"声,像被毒雾灼断。
"比如收下苏媚的定情玉牌时,你是不是在想——我凭什么同时拥有这么多真心?"
林渊的剑穗在风中乱颤,红丝线在气流中猎猎作响。
那是楚灵儿用三天三夜编的,她蹲在他房门口,手指被草茎勒出红痕,却举着亮澄澄的剑穗冲他笑:"阿渊哥哥的剑,要配最亮的剑穗。"后来他才知道,那三天她发着烧,却偷偷把药钱省下来买了最好的丝线。
那剑穗的触感,曾无数次拂过他的掌心,温软如初春的柳絮。
"你说得对。"林渊突然收剑后退,剑尖垂向地面,金属与石地摩擦,发出悠长的嘶鸣,"我确实动摇过。"
幻境里的风猛地一滞,连黑雾都凝固了一瞬。
幻影林渊的攻势顿住,红瞳里闪过一丝慌乱——那不是计划被打乱的惊愕,而是某种更深层的恐惧:他本该是林渊的影子,可当林渊坦然承认软弱时,他反而失去了依附的根基,像雾遇阳光,开始蒸发。
"我动摇过。"林渊抬头,眼底映着幻影身后未散的黑雾,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清晰得像晨钟,"在雨夜望着明月的宫灯犹豫,怕她困在我这泥潭里;在诗诗为我补衣时想过推开她,怕误她一生;在灵儿的机关盒前自责——为什么没早看出她藏在糖渣和纸灯里的心意。"他顿了顿,指尖轻抚剑身,触感冰凉却坚定,"这些动摇,是我在乎的证明。"
"那又如何?"幻影林渊的黑剑开始震颤,剑身发出刺耳的哀鸣,"它们会变成我的养料!"
"真正的自我认知,不是战胜心魔,而是接纳它。"
清越的女声突然在识海响起,如泉水滴落玉盘,带着金粉般的回响。
林渊转头,看见幻世蝶影悬浮在幻境边缘,金粉组成的蝶翼轻颤,每一次扇动都洒下细碎的光尘,落在他肩头时,像春日柳絮拂面,微痒而温暖。"你总想着把弱点藏起来,可那些让你动摇的、疼痛的、害怕失去的——"她的触须轻点林渊心口,那一点触碰竟带着温热,像一缕阳光照进胸腔,"都是你最珍贵的东西。"
林渊闭了闭眼。
他想起第一次穿越时的惊慌,冷汗浸透后背的黏腻感;想起被系统绑定的不甘,指甲掐进掌心的刺痛;想起每一次为救重要的人拼到力竭,筋骨欲裂的酸胀与灵魂深处的灼热——那些曾经被他视为"软弱"的情绪,此刻像串起珍珠的丝线,在识海里连成一片温暖的光,脉脉流淌。
"谢谢你提醒我。"他睁开眼,眼神比任何时候都清明,像暴雨洗过的夜空,"我并不是无敌的。"
幻影林渊的表情扭曲起来:"你疯了?"
"但正因为有你,我才更想成为更好的自己。"林渊举起情丝剑,这次没有挥向对方,而是剑尖轻点自己心口,金属触碰皮肉的微凉,却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来。"
黑剑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像濒死野兽的哀嚎。
幻影林渊的身体开始透明,黑雾里隐约露出他原本的轮廓——那是个抱着膝盖缩在黑暗里的少年,与林渊初穿来时一般年纪,衣角破旧,脸上全是惶惑与不甘。
他的呼吸微弱,带着孩童特有的颤抖。
"你......你在做什么?"少年的声音不再沙哑,带着几分颤抖的稚嫩,像风中残烛。
"我在告诉你。"林渊向前一步,掌心泛起暖金色的光,那光温柔地笼罩少年,像母亲的手抚过发烫的额头,"我不是你,也不是过去的我。"他的声音温和得像春风,拂过荒原,"我是现在的我——会为重要的人战斗,会承认自己的软弱,会带着所有动摇继续走下去的我。"
少年的眼泪突然落下来,砸在虚空中,竟发出清脆的"嗒"声。
黑雾裹着他的身体融进林渊的掌心,最后一缕黑丝没入时,林渊听见他轻声说:"......对不起。"
"我也是。"林渊低声回应,声音里带着释然的哽咽。
幻境彻底崩塌的瞬间,识海里响起凤鸣般的清越声响,穿透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林渊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灵魂深处绽开,像冰雪初融的溪流,叮咚作响;像久旱逢雨的春芽,顶破泥土的细微脆响——那是比之前更纯粹、更温暖的力量,顺着血脉流淌,指尖都泛起微光。
"心镜共鸣·进阶形态已激活。"幻世蝶影的金粉落在他肩头,轻如羽毛,"恭喜你,林渊。"
楚灵儿的魂魄突然变得温暖,她从林渊怀里坐直,眼睛亮晶晶的:"阿渊,我、我能碰到你了!"她伸出手,指尖真的触到了他的脸颊,温热、真实,带着少女肌肤的细腻,"不是隔着黑雾的,是真的!"
林渊笑着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掌心传来她指尖的微颤和温度:"是真的。"
幻境边缘,李明月早红了眼眶,她攥着他衣袖的手在发抖,指节发白,却强撑着没扑过来——因为她知道,现在的林渊需要先和最重要的人说说话。
柳诗诗举着他的外衣站在她旁边,外衣下摆还沾着刚才跑过来时蹭的草屑,指尖还残留着缝补时穿针引线的微痛,她望着林渊,嘴角咧得能看见小虎牙,笑得像个终于等到归人的孩子。
"我回来了。"林渊对着她们笑,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与坚定,"这一次,我不会再迷失。"
就在他准备走向她们时,幻世蝶影的声音突然冷下来:"小心。"
林渊脚步一顿,风拂过耳际,带来一丝不祥的寒意。
"风无痕的真身......"蝶影的金粉突然凝成尖锐的针,寒光闪烁,"终于要现身了。"
林渊的瞳孔微缩。
他感觉掌心一阵发烫,像有火苗在皮肤下窜动,下意识摊开手——那里原本只有淡粉色的桃花命纹,此刻正有一道极细的黑线,像蛇一样从命纹中心缓缓爬向手腕,冰冷而缓慢,如同命运的毒牙,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