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靴子碾过天命峰顶的积雪时,喉头泛起腥甜。
方才攀爬时被山风割破的唇角还在渗血,可他顾不上擦——锁命剑就立在前方十步处,锈迹斑斑的剑身映着阴云,那些刻满的符文像活过来的蜈蚣,正顺着剑脊往他眉心钻。
"阿渊。"李明月的手覆上他后背。
公主的掌心还带着方才御剑时的余温,隔着层薄衣熨得他心口发烫。
她的声音比山风轻,却比剑气更让他喉间发紧:"你会不会消失?"
林渊转头,看见李明月眼底的慌乱。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位向来挺直腰杆的公主眼里,看见这样的脆弱——像当年他替她挡下刺客那刀时,她藏在绣帕下的颤抖。
他笑了,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指尖按在自己左胸:"情丝龙纹还在跳,心跳声你听。"
"咚。"
"就算真要消失..."他弯腰凑到她耳边,温热的吐息扫过她冻得发红的耳垂,"我也要拉着你们一起走。"
李明月的耳尖瞬间红过雪地里的野梅。
她猛地抽回手,却没退开,只是别过脸去。
林渊余光瞥见她攥紧的裙角,布料被指节顶出几道白痕——这才是他的明月,连担心都要裹着傲娇的壳子。
"那我先来!"
楚灵儿的银铃先响,人跟着窜到林渊跟前。
小师妹发间的银饰沾着雪粒,发尾还凝着冰碴子,可她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我要给阿渊的命核,是上个月你替我挡雷劫时,我藏在罗盘里的那缕情丝!"她踮脚捧住他的脸,冰凉的指尖戳了戳他鼻尖,"说好了啊,要是敢把我忘了,我就用辣椒粉泡你的洗脚水,泡到你喊楚灵儿小祖宗为止!"
林渊被她逗得笑出声,喉间的腥甜散了大半。
他伸手要揉她发顶,却被她灵巧避开,只余下指尖扫过她耳后碎发的触感——这丫头,连撒娇都要带根刺。
苏媚的软剑突然缠住他的手腕。
"小郎君急什么?"红尘剑姬的嗓音像浸了蜜的酒,带着股勾人的颤,"我这礼可金贵得很。"她贴着他手臂凑近,发间的玫瑰香裹着雪气钻进他鼻腔,"上个月你说等天下太平,要在万花楼前摆百桌喜酒..."她的指尖抚过他喉结,在命核所在的位置停住,"现在先收点利息——你欠我的婚礼,得用命核记一辈子。"
林渊的耳尖发烫。
这女人,总爱挑他最没防备的时候下钩子。
可当苏媚的掌心贴上命核时,他忽然想起那晚她跪在他床前,捧着带血的软剑说"我这条命,早就是你的了"——原来最烈的酒,从来都藏在最柔的杯里。
"诗诗的..."
温软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林渊低头,看见柳诗诗仰着脸,眼尾还挂着没擦干净的泪。
她的桃花笺在掌心泛着柔光,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小字,是他从前随口提过的琐事:"阿渊爱吃糖蒸酥酪""阿渊怕痒的地方在腰侧""阿渊说等老了要在桃花树下打盹"。
"我、我不要你记得什么大事。"她吸了吸鼻子,把桃花笺按在命核上,"我只要你记得...我给你梳头发时,你总爱偷偷摸我手;我煮的甜汤太腻,你皱着眉也喝光了;还有..."她突然踮脚亲了亲他嘴角的血渍,"你说我笑起来像春天。"
林渊的眼眶热得发疼。
他想起初遇时,这姑娘举着剑说要替天行道,却在他受伤时红着眼给他喂药——原来最清的莲,也能开出最烫的花。
最后是李明月。
她站在五步外,指尖摩挲着剑柄的雕花。
山风掀起她的斗篷,露出里面绣着金凤的暗纹——那是她偷偷改了三版的婚服样式,他在她的妆匣里见过。
"我..."她清了清嗓子,突然抽出剑。
林渊瞳孔微缩,却见她反手用剑鞘轻轻碰了碰他胸口的命核。
剑鞘上还留着她握剑时的温度,带着点铁锈味的血渍——是方才对抗雷劫时,她为他挡下的那道劈心雷。
"这是定情剑。"她别过脸,声音轻得像叹息,"等你劈了锁命剑...我要你用这把剑,替我绾发。"
林渊突然懂了。
原来傲娇不是冷漠,是把最烫的心意,藏在最硬的壳里。
五人的掌心同时贴上命核的刹那,林渊听见了心跳重叠的声音。
逆鳞之力在血脉里翻涌,像岩浆撞碎冰层;情契共鸣在骨缝间游走,像春藤攀过枯树;命契共鸣在识海里炸开,像星火点燃荒原。
三股力量纠缠着冲上他的天灵盖,痛得他几乎要跪下去,可更烫的,是命核里那些细碎的光——楚灵儿的银铃响,苏媚的玫瑰香,柳诗诗的甜汤气,李明月的剑鞘温,全在这方寸之间翻涌成海。
"我不是命格的容器!"林渊仰天大吼,血沫溅在锁命剑上,"也不是天命的奴仆!"
他的指尖开始透亮,皮肤下浮出淡粉的情丝纹路。
那些原本缠绕在锁命剑上的金色锁链突然崩断,符文像被火烧的纸,簌簌往下掉。
"我是自己的命主!"
最后一声吼破云霄时,命核迸出刺目的光。
那光不是金色的天命,不是血色的逆鳞,是粉紫交织的情丝,像他初遇五女时,落在她们发间的桃花。
天命使者的尖叫从云端劈下:"你疯了!这会毁掉整个世界!"
林渊望着那道仓皇逃窜的黑烟,笑得像个疯子。
他举起命核,让那团情命真火舔过锁命剑的每道符文:"不——"他的声音混着剑鸣,震得积雪簌簌下落,"我只是还这个世界...一个自由。"
锁命剑碎的瞬间,林渊听见了无数轻响。
是说书人笔下被命格框死的痴男怨女,终于能自己写结局;是深宅里被算定克夫的姑娘,终于能掀了合婚庚帖;是他从前在现代看过的,所有被"命中注定"困住的故事,此刻都长出了新的枝桠。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最后一眼,他看见五女都好好站在原地——李明月在擦剑,楚灵儿在抖落发间的雪,苏媚在整理被风吹乱的裙摆,柳诗诗在捡落在地的桃花笺。
她们都好好的,没有消失,没有被反噬。
真好。
"阿渊!"
"别睡!"
"你说过要一起走下去的..."
模糊的人声里,有温软的手捧住他的脸,有带着玫瑰香的唇贴上他额头,有银铃在耳边急得乱响,有剑鞘轻轻碰他手背。
他想应,却像沉进了棉花里,只能任意识飘向更深处。
等再睁眼时,林渊看见头顶浮着淡粉的光。
那光里有无数情丝在游走,织成新的法则——不是天命的金,不是逆鳞的红,是带着人间烟火气的粉紫。
他抬手,腕间多了道淡粉的印记,像被情丝缠过的痕迹,上面浮着四个字:"命自情生"。
"醒了?"
带着鼻音的质问撞进耳朵。
林渊转头,看见李明月站在跟前,眼眶红得像要滴血。
可不等他说话,楚灵儿的银鞭已经缠上他脖子,苏媚的软剑抵住他下巴,柳诗诗的桃花笺拍在他胸口——
"说!刚才是不是装晕?"
"小郎君要是敢骗我们,婚期就延后一百年!"
"阿渊...你、你以后不准再吓我了。"
林渊望着五张近在咫尺的脸,突然笑出了声。
雪停了。
峰顶的梅树抽出新枝,粉白的花瓣落在他掌心,也落在五女发间。
远处传来更清的鸟鸣,像在唱一支新写的,关于自由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