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拱内的雾气浓得像浸了墨的纱,每一步都踩在湿冷的晨露里。
林渊能听见白芷的呼吸声就在耳侧,比他的急促三分——这是她刻意压抑情绪的表现,前世他曾无数次在她练剑时捕捉到这种频率。
"到了。"白芷突然停步,指尖的温度透过交握的手传来,凉得惊人。
林渊抬头,眼前的雾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涌,像是被某种力量撕开了一道口。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幽蓝花瓣,大得离谱,每一片都像要遮天蔽日,花瓣边缘泛着冷冽的光,连晨雾落在上面都凝成细小的冰晶。
花芯处,一个模糊的身影正缓缓凝聚,像是无数光点堆叠而成,却又带着某种古老的威压,压得林渊的肩胛骨发酸。
"幽冥花母。"白芷轻声道,声音里带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林渊这才发现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掌心——前世她在幽冥谷最深处跪了三天三夜求花母赐她力量时,也是这样的力道。
花母的声音像雷霆滚过深谷,震得林渊耳膜发疼:"人类,你曾负她,为何再求她助你?"
林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花母身侧的光影开始扭曲,浮现出一幅幅画面——是白芷的记忆。
画面里,十六岁的白芷穿着月白裙裳,站在青石板的屋檐下,手里攥着半块温玉,眼睛亮得像星子:"阿渊,等你打完这一仗,我们就去江南看桃花,好不好?"
下一幕,战场的硝烟里,林渊握着染血的剑,背对着跪在焦土上的白芷。
她的裙角被火烧了个洞,露出半截苍白的小腿,声音里带着哭腔:"你说会带我走,可你走了,只留下我一人在这冰冷世界......"
林渊的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那一战,他为了封印魔渊,用自己做了引。
他以为白芷会理解,毕竟她总是那样温柔,总是说"阿渊的选择,我都信"。
可他没料到,当他在封印中昏死过去时,白芷跪在魔渊前三天三夜,直到被幽冥花母的怨气缠上,堕入永夜。
"那时候我以为,苍生比你重要。"林渊的声音很低,却像石子投入深潭,在花谷里激起回响。
他望着画面里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女,喉咙发紧,"后来我才明白,我所谓的'苍生',不过是逃避的借口——我不敢承认,我没有勇气带一个人逃离,不敢面对你可能会失望的眼睛。"
白芷的手在他掌心微微发颤。
她望着那些画面,睫毛抖得像被雨打湿的蝶,却始终没说话。
花母的身影又凝实几分,她的目光像两把冰锥,直接刺进林渊的命核:"若再有抉择,你仍会牺牲她吗?"
林渊抬头,与那道古老的目光对峙。
他想起方才在石拱外,白芷说"别死在我前面"时眼底的挣扎;想起她塞给他半块温玉时,指尖擦过他腰腹的温度;想起刚才融合命核时,她幽蓝的命核里藏着的,那丝几乎要熄灭的、对生的渴望。
"不会。"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钉进石头里,"这一世,我要让她成为我的终点。"
白芷猛地抬头。
她的眼尾泛红,泪痣在幽蓝的光里像颗要坠下来的血珠。
林渊看见她喉结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最终却只溢出一句气若游丝的:"你疯了......"
"我疯了,也只想为你疯。"林渊握住她的手,将那半块温玉按进两人交叠的掌心。
温玉本是凉的,此刻却像被火烤过,烫得两人掌心都泛起薄红。
他能感觉到白芷的指尖在他手心里蜷缩,像只终于肯把肚皮翻出来的小兽。
花母沉默了。
那些记忆画面突然碎裂成光点,重新融入她的身影。
她抬手,一道幽蓝命光从指尖飞出,没入林渊和白芷的眉心。
林渊只觉一阵暖意漫过命核,暖金色的光与幽蓝色的光开始缠绕,像两尾鱼在他识海里追逐。
"契约缔结,命核相融。"花母的声音终于不再如雷霆,倒像是春夜的雨,"从此,你们的命数将共缠同生......"
话音未落,一道黑雾突然从花谷深处窜出!
林渊的后颈瞬间绷直。
那是灵魂吞噬者的气息——比之前更浓烈,更阴毒。
他看见黑雾里伸出无数尖刺,直取白芷后心。
几乎是本能地,他旋身将白芷护在身后,命核里的双色光猛地炸开。
"你们还未完成仪式,不可放任你们继续!"灵魂吞噬者的声音带着扭曲的尖啸,黑雾里的血瞳比之前大了三倍,"真灵大人要的是干净的命格,不是这种......"
"闭嘴!"林渊吼道。
他能感觉到白芷的手按在他背上,两股力量顺着皮肤交融。
命核里的双色光突然燃烧起来,化作火焰顺着他的手臂窜出——那是双修劫火,前世他从未真正觉醒过的力量。
"现在,轮到你还债了。"白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带着冰碴子般的冷。
林渊看见她的眼尾泛着幽蓝的光,那是幽冥花母的力量在觉醒。
火焰里突然窜出一条火链,精准缠住灵魂吞噬者的黑雾。
"啊——!"吞噬者的惨叫震得花瓣簌簌落下。
火链越收越紧,黑雾被烧出一个又一个窟窿,血瞳里的光渐渐熄灭。
当最后一缕黑雾消散时,林渊和白芷都跪坐在地,额头抵着额头,呼吸交缠。
林渊能尝到她唇上的血腥气——是刚才替他挡那道尖刺时咬的。
"契约完成。"花母的叹息里带着几分无奈,"你们的命格彻底融合,天道已降下警告。"
林渊抬头,果然看见头顶的天空裂开几道金纹,像被刀划开的绸缎,隐隐有雷声滚过。
"双逆之人......"白芷轻声重复,指尖抚过他眉骨,"从此命运不再可控。"
"正好。"林渊笑了,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能感觉到两人的心跳在同一个节奏里跃动,"我不喜欢被人写好剧本。"
花谷外突然传来五女的呼喊,声音里带着焦急。
林渊扶着白芷起身,刚要迈步,头顶的金纹突然又裂大几分,有细碎的光屑落下来,像极了......某种预兆。
白芷抬头望了眼天空,又看了看林渊,嘴角终于扬起一丝极淡的笑:"走吧,他们该等急了。"
两人并肩走出花谷时,林渊听见身后传来花母最后的低语:"因果循环,劫数终至......"
而在他们头顶,那道金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裂缝里坠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