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可那痛意远不及心口的撕裂。
锁链每收紧一分,苏媚在桃树下为他簪花的笑、柳诗诗捧着糖人追着他跑的甜、楚灵儿往他茶里偷放酸梅粉时的狡黠——这些鲜活的画面便像被浸了水的画纸,边缘开始模糊褪色。
“情丝主宰者,当以己身为牢。”逆封祭司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碾过耳膜,骨铃震颤间,林渊看见自己左腕的银纹锁链正渗出黑血,那是他用三年时间为苏媚渡的情丝在坏死。
他咬着牙抬头,却见祭司青铜面具上裂开蛛网状的细纹,露出下面泛青的皮肤——原来这所谓的“逆封祭司”,不过是具被幽冥花母控制的活尸。
“林渊!”
清光破窗的刹那,林渊被震得偏过头。
李明月踩着檐角青瓦跃入,龙纹簪在掌心凝成冷光,精准击碎一盏红灯。
她素白的广袖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发间珠钗乱颤:“我前日便觉药庐有异,原来你们敢在我眼皮底下动他!”话音未落,第二盏红灯在她指尖金芒中爆成碎片,火星溅在她裙角,烧出个焦黑的洞。
“公主且看这个!”楚灵儿的声音从廊下传来。
她跑得发辫散开,腰间的银铃叮铃作响,手里攥着本泛黄的《情劫录》。
书页哗啦啦翻到空白页,她咬破指尖的动作快得像只偷腥的猫,血珠滴在纸上瞬间绽开:“仪式根基=施术者情绪波动!”墨迹未干,逆封祭司的身形突然晃了晃,骨铃的呜咽声弱了半分。
“好个楚大胆!”林渊被锁链勒得蜷起身子,却还是扯出个笑。
他看见楚灵儿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发梢沾着夜露:“本姑娘早查过幽冥古卷,这种邪术靠的是执念当燃料!你恨他掌控情缘是不是?那咱们就给你灌点甜的!”
“诗诗,拜托了。”李明月转身抓住柳诗诗的手。
小丫头的指尖还沾着给林渊熬药时的药渍,此刻却泛着柔和的银光。
她闭着眼,睫毛轻颤,像片被风吹动的蝶翼:“星语之桥,开。”
庭院里的桂树突然簌簌落了满地花。
逆封祭司的面具下传来闷哼——他看见自己被幽冥花母控制的记忆里,突然涌入了林渊的画面:暴雨里背着受伤的孩童跑了三十里山路,守着药炉熬到眼尾发红;城墙上独自扛着千军箭雨,盔甲裂了,却笑着对百姓喊“别怕”;还有去年上元节,他蹲在巷口给哭鼻子的小乞儿买糖画,说“甜的东西,要留给心里苦的人”。
“不……不要……”祭司的青铜面具终于裂开,露出一张扭曲的脸。
他伸手去抓自己的太阳穴,骨铃散了满地:“我不该看见这些……不该……”
“成了!”楚灵儿跳上窗台,差点被掉落的瓦块砸到,“诗诗的星语桥把他的执念冲散了!”
可就在这时,一阵极淡的冷香漫进庭院。
白芷从月洞门款步而出,素色裙裾扫过满地碎铃,发间玉簪映着月光,像根凝固的霜。
她掌心托着的黑莲正在绽放,每片花瓣都泛着幽蓝的光:“你们以为,他只是个祭司?”
林渊的瞳孔骤缩。
他突然感觉锁链的力道倍增,灵魂深处像被刀尖挑着往外扯——原来逆封祭司不过是个引子,真正的主祭,是站在庭院中央的白芷。
“你……”他哑着嗓子,“你说要治我情丝紊乱,原来全是骗我的?”
“骗?”白芷的眼尾泪痣在月光下忽明忽暗,“若不引你入局,如何让你明白,情丝之力从来不是掌控,而是吞噬?”她抬手将黑莲抛入阵眼,黑芒暴涨的刹那,林渊听见自己脊椎发出脆响,“你总说要做情丝的主人,可这天下哪有不被情丝反噬的人?”
剧痛让林渊眼前发黑。
恍惚间,他听见体内传来六声清鸣——那是他与六位女子结下的情丝在共振。
更奇异的是,这共鸣竟穿透了逆封锁链,与白芷的命格产生了回应。
两人脚下的青砖突然泛起金光,交织成一幅太极封印图,阴鱼是白芷的墨色,阳鱼是林渊的赤金。
“双命共融?”白芷的指尖在发抖。
她后退半步,却被那金光缠住脚踝,“不可能……这是传说中只有心意相通到极致才会触发的……”
“你怕的从来不是我掌控情缘。”林渊咬着牙,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两人相触的刹那,无数画面在白芷眼前闪过:她第七次用冰魄草吊住他性命时,他昏迷中抓住她的手,喊“别离开”;他发带松了落在药炉边,她捡起来藏在《黄帝内经》里;他高烧说胡话时,她握着他的手低声道“你若敢死,我便用情丝把你锁在棺材里”。
“是你怕自己也被我封进心里。”林渊的拇指摩挲她腕间的脉搏,那里跳得快极了,“你治了我三年情伤,可你自己的情丝,早乱成一团了。”
白芷的睫毛剧烈颤动。
她望着两人交握的手,黑莲在阵眼里突然开始枯萎。
楚灵儿眼尖,立刻扯着柳诗诗的袖子喊:“诗诗!用星语桥把他们的共鸣放大十倍!”
柳诗诗的指尖银光暴涨。
太极图突然炸开刺目的白光,逆封祭司发出最后一声惨叫,化作漫天飞灰。
黑莲“啪”地碎成齑粉,可林渊与白芷的手却像被焊住了似的,怎么都分不开。
他们能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心跳,能感觉到对方掌心的温度,甚至连林渊喉间的血腥气,白芷都尝得到。
“双命既融,情丝同载。”
轻柔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两人抬头,看见一只半透明的蝴蝶在光中飞舞,翅膀上的纹路正是那幅太极图,“从此你们的情绪将彼此映照,伤一人,痛双心。”
“咚——”
晨钟突然响彻皇宫。
林渊和白芷同时抬头,看见一道青影踏云而来,周身缭绕着白色雾气,面容被雾遮住,只露出一双冷得像冰锥的眼睛:“情丝封印……已被滥用。”
那声音像铁石相击,撞得人耳膜生疼。
林渊感觉白芷的手在他掌心缩了缩,可还没等他说话,那人影已掠过他们头顶,朝着金銮殿方向去了。
“林渊——”
尾音被风卷散在晨雾里。
林渊望着那道青影消失的方向,突然想起三年前在藏书阁翻到的《封印志》:“监察使司掌天下异术,犯禁者,斩。”
他转头看向白芷,后者正盯着交握的手发呆,耳尖红得要滴血。
庭院里的桂花香混着晨露,沾在两人发间。
李明月蹲在地上捡龙纹簪的碎片,楚灵儿正把《情劫录》往袖子里塞,柳诗诗揉着眼睛打哈欠——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仪式,不过是场春夜的梦。
可林渊知道,当监察使的声音响起时,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听见自己和白芷交叠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像在敲一面通往未知的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