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鱼肚白漫过宫墙时，林渊的后颈突然泛起寒意。
那道青影去而复返，此刻正悬停在金瓦飞檐之上，雾霭在他周身凝成冰晶，连晨露都不敢落上他半片衣角。
"林渊、白芷。"监察使的声音像凿子敲在石碑上，震得庭院里的桂树簌簌落香，"双封共鸣已触天规第七律——禁止私设情感牢笼。
限三日内解除联结，否则废除二人执笔之权。"
青铜戒尺从他袖中飞出，悬在林渊与白芷交握的手上方三寸处，表面刻满晦涩符文，每一道都泛着冷光，像随时会劈下来的雷。
"凭啥啊？"楚灵儿最先炸毛，她踮脚冲空中挥拳头，发间的银铃铛叮铃乱响，"我们可是刚救了逆封祭司手下那堆冤魂！
要不是阿渊和白姐姐......"
"灵儿。"李明月按住她的肩膀。
公主的凤钗在晨光里闪着碎芒，她仰头望着监察使，眉峰微蹙，"天规不讲人情。"
林渊感觉白芷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颤了颤。
他侧头看她，见她睫毛沾着晨露般的水光，耳尖却红得要滴血——方才共鸣时交叠的心跳声还在他耳边响，此刻却像被这道戒尺压得发闷。
"执笔之权。"他低声重复这四个字，喉间泛起苦涩。
那是他三年前从藏书阁最深处翻出《封印志》时，就刻在心底的枷锁。
没有执笔之权，他连替人封存情伤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
"阿渊？"柳诗诗扯了扯他的衣袖。
小丫头揉着眼睛，发辫歪在一边，"监察使的戒尺在抖哦。"
林渊抬头，果然见那青铜戒尺表面的符文流速变快了些。
他忽然想起方才逆封祭司被击碎时，黑莲碎片里飘出的半透明蝴蝶——此刻那蝴蝶正栖在白芷发间，翅膀上的太极纹路与戒尺符文隐隐呼应。
"去御书房。"李明月突然拂袖转身，广袖带起一阵风，"硬抗不行，监察使不受情愿影响，只能智取。"
御书房的檀香还未燃尽。
李明月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青瓷与红木相撞发出脆响："天规说'私设情感牢笼'，可我们每次用封印都是为了帮人。"
"或许关键在'私设'。"白芷开口时声音轻得像羽毛，她垂眸盯着自己与林渊交握的手，"监察使判定的，是我们有没有......"
"造成不可逆情感损伤！"柳诗诗突然拍桌，惊得案上的《九章算术》都跳了跳。
她眼睛亮得像星子，指向窗外——两个宫女正追着打闹，其中一个被情丝余波扫到，突然抱着头蹲下去："她们刚才吵架，现在被共鸣影响，反而更难过了！"
林渊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只见那宫女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青砖上。
他心头一动："诗诗是说，监察使的标准不是用了多少次封印，而是有没有让被封印的人......"
"被伤害。"白芷接得极快，她的拇指轻轻摩挲林渊掌心的薄茧，"如果每次封印都能证明是对方自愿，且副作用可逆......"
"那就搞个'封印使用登记簿'！"楚灵儿突然从袖中抖出《情劫录》，"每次动术前签个名，写清目的、时限、副作用，再请第三方见证！"她大笔一挥在空白页上写下标题，墨迹晕开：《情丝封印合规操作手册》第一章：如何合法地把你讨厌的情绪关进小黑屋。
"灵儿。"林渊扶额，"书名能不能正经点？"
"正经能当饭吃吗？"楚灵儿翻了个白眼，又唰唰写下去，"乙方（被封印者）确认已知晓：封印期间可能出现味觉迟钝、回忆模糊等症状；甲方（封印者）承诺三日内主动解除......"
"我来当第一个试验品。"
众人回头，见苏媚倚在门框上，红衣衬得她眼尾的朱砂痣更艳了。
她晃着腰间的银铃步摇，轻笑："我想暂时封住对过去的怨气，三天就行——阿渊，敢不敢按灵儿的破手册来？"
当夜，御花园的月洞门下点起八盏琉璃灯。
楚灵儿举着《操作手册》当公证人，柳诗诗捧着星语盘记录数据，李明月抱着臂站在阴影里监督，林渊与白芷相对而坐，掌心相抵。
"苏姑娘，确认自愿？"楚灵儿板着脸，活像个老学究。
"确认。"苏媚指尖按在契约上，红指甲盖在月光下泛着珍珠白。
"时限三日，副作用可能包括......"
"阿渊，动手吧。"苏媚打断她，眼波流转间，林渊看见她眼底极淡的阴影——那是被旧怨啃噬了十年的痕迹。
他深吸一口气，情丝从指尖漫出，像金线般缠上苏媚心口。
这次他刻意放慢了速度，每一缕情丝都绕着她的情绪转三圈，确认没有半分强行绞缠。
白芷的呼吸与他同频，她的情丝像温柔的网，将他的力道缓冲成春风。
当最后一缕怨气被封进玉瓶时，林渊听见头顶传来"叮"的一声轻响。
他抬头，见那青铜戒尺的冷光暗了些，监察使的身影从云端显出来，雾霭退去半分，露出紧抿的薄唇。
"初步合规。"他的声音依旧像铁石相击，却没了方才的尖锐，"但双封共鸣仍未解除。"
庭院里的蝉突然噤了声。
林渊望着白芷，见她眼底映着琉璃灯的光，比星子还亮。
她忽然抽回手，从鬓间拔下银簪——那是他去年在江南给她买的，刻着并蒂莲的银簪。
"你要做什么？"他下意识去抓她的手腕，却触到一片温热的湿。
白芷的银针刺进自己心口时，鲜血滴在两人交握处的地面，绽开一朵小而艳的花。
她望着他震惊的眼，轻声道："我自愿与你共承此劫——这不是束缚，是选择。"
林渊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口裂开，又被另一种更柔软的力量填满。
那是白芷的情绪，带着药香的温暖，混着淡淡的疼，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监察使的雾霭退了个干净。
他望着地上的血花，又望着两人交叠的影子，沉默良久，终于将戒尺收进袖中："此案......暂缓执行。"
夜风突然卷起桂花香。
林渊这才发现那半透明的蝴蝶不知何时落在了戒尺上，翅膀轻振时，传来细不可闻的低语："真正的禁忌，不是共鸣......是开始在意对方的痛。"
夜雨淅沥时，御花园凉亭的青瓦上落满了水珠。
林渊与白芷背靠背坐在石凳上，他能感觉到她后心的温度透过单衣传来，像团不会熄灭的小火。
她的发梢沾了雨，扫过他颈侧，痒痒的。
"后悔吗？"他轻声问。
"不。"白芷的声音混着雨声，轻得像叹息，"你要封别人的心，总得有人懂你疼。"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的一声，像敲在两人交叠的心跳上。
林渊望着雨幕里模糊的宫墙，忽然听见蝴蝶振翅的轻响，在他与白芷之间，绕了个小小的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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