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在瓦当上积成细流,顺着檐角滴进石盆,叮咚声撞碎了凉亭里的寂静。
林渊背靠着白芷的后背,能清晰感觉到她肩背绷得像弓弦——双封银链在两人手腕间流转微光,那是情绪共鸣的具象化。
他喉间泛起铁锈味,是白芷强行压制悔意时溢出的血气。
"你藏什么?"林渊闷哼一声,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砸在青石板上,"我全知道......你现在越压,我也越疼。"
白芷的手指在石凳上蜷成苍白的弧度,发间那支并蒂莲银簪随着她偏头的动作轻晃,倒影在积雨里碎成两片:"那就别碰我的心。"她的声音像浸了冰的玉,可林渊能透过银链摸到她藏在冰下的滚烫——是十五年前雪夜,她跪在乱葬岗为他续命时的颤抖;是每回替他包扎心口旧伤时,指甲掐进掌心的疼。
云层里传来戒尺轻颤的嗡鸣,监察使的影子在雾中显了显又隐去。
林渊突然抓住白芷的手腕,银链相击发出清响:"你当我是第一天学读人心?"他低头吻在她手背上,尝到血珠的咸,"从你用银针刺心口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不是'共承',是'共生'。"
白芷的指尖终于松了,反手扣住他的指节,凉得像浸在药罐里的玉:"睡吧。"她侧过脸,发梢扫过他耳垂,"明日早朝还有事。"
更夫的梆子声敲过五下时,雨停了。
林渊望着东方泛起鱼肚白,听见白芷均匀的呼吸落在后颈,这才敢闭了眼——他不知道,此刻白芷正望着他泛青的眼下,把"第七次续命"的医案在袖中攥得发皱。
金銮殿的龙涎香熏得人发闷。
李明月端坐在御座上,凤冠上的东珠映着晨光,开口时声如清钟:"朕拟设'情丝调停司',专管双封共鸣事宜。"朝臣们交头接耳的私语像群蜂,却在她目光扫过时戛然而止。
林渊站在文官首列,忽觉心口一紧。
眼前闪过片段:白芷在烛火下翻开泛黄的医案,墨迹晕开成"第七次续命,代价:半魂离体";她蘸着茶水在案几上写"冬"字,水痕干了又写,直到木头发皱。
"你根本没打算活过这个冬天!"林渊脱口而出,声音撞在殿顶藻井上,震得朝臣们的朝笏都晃了晃。
满殿死寂。
白芷正捧着朝笏站在女官队首,闻言猛地抬头,眼底惊怒翻涌如潮:"你竟窥我心神?"她的指尖掐进朝笏,竹片裂开细响。
监察使的身影从殿梁上垂落,青铜戒尺浮在他掌心,冷光扫过林渊:"私探他人执念,已触第八律。"
林渊这才惊觉自己的情丝不知何时缠上了白芷的魂络——双封共鸣不仅共享情绪,连潜意识里的画面都能互现。
他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柱础上:"我不是故意的......"
"退朝!"李明月拍案而起,凤袍翻卷如焰,"林渊、白芷随朕来。"她经过林渊时,袖口扫过他手背,凉得像冰刃,"还有你,监察使。"
药庐的门栓"咔嗒"一声扣上时,楚灵儿正把药罐踢到墙角,瓷片飞溅在柳诗诗脚边。
小丫头缩了缩脖子,往药柜后躲了躲,发间的玉兰花颤巍巍的。
"你们现在是'情绪同频机'!"楚灵儿揪住林渊的衣领摇晃,发间的铃铛叮铃作响,"一个念头没藏住,另一个就炸了!
得想办法'戴面具'!"她从怀里掏出两枚铜镜,镜面蒙着暗纹,"我翻'情劫录'时发现的——用'反向情绪锚点'骗监察系统。
比如你明明心疼,偏要先想'她活该',系统判定为'非共情状态',就能绕开检测。"
柳诗诗从药柜后探出半张脸,声音细得像虫鸣:"就像......我怕黑,但唱歌就不怕了。"
白芷接过铜镜,指腹擦过镜背的符咒:"管用?"
"试试!"楚灵儿踹了踹旁边的木凳,"林渊,你望着她,心想'她真是个冷血的骗子'。"
林渊深吸一口气,目光锁住白芷的眼睛。
可刚冒出"冷血的骗子"的念头,胸口又是一痛——他看见白芷的潜意识里,自己躺在血泊中,她握着断剑跪在旁边,嘴唇动着说"他若死了,我也不独活"。
"完蛋!"楚灵儿拍得桌案上的药碾子跳起来,"你们俩的潜意识都在说真心话!"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李明月抱着龙纹锦盒站在门口,发间的龙纹簪闪着幽光:"不如试试'交换执念'——你替她痛一次,她才能学会藏。"她取出龙纹簪,在掌心划下一痕,血珠落在锦盒里的玉瓶中,"来,先让她感受你的恐惧。"
白芷的手刚触到玉瓶,眼前便是铺天盖地的箭雨。
她看见林渊站在乱葬岗上,白衣染血,万箭穿透他的胸膛、四肢、咽喉。
每支箭拔出来,伤口就重新裂开,血珠凝成细线落进泥里。
他的表情却很平静,像是在数箭的数量:"第一千三百四十七次......"
"够了!"白芷猛地跪地,眼泪砸在青石板上,"我不看了!"
双封银链突然发出清鸣,原本紧缠的银环竟自行松解半寸。
监察使不知何时站在药庐外,戒尺的冷光弱了几分:"异常共鸣减弱......暂定为可控状态。"他转身隐入云雾,声音散在风里,"三日后复察。"
那只半透明的蝴蝶从梁上飞下来,停在白芷发间的银簪上,翅膀轻振时传来低语:"最危险的不是共享痛,是开始舍不得让对方再痛。"
月上中天时,林渊送白芷回偏殿。
路过御花园公告栏时,他瞥见几个小太监正踮脚贴告示,灯笼光映得"申报书"三个字模模糊糊。
"那是什么?"白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大概是新规矩。"林渊牵起她的手,银链在月光下泛着暖光,"不管什么规矩......"他吻了吻她指尖,"我们一起立。"
小太监们的嘀咕飘过来:"明日要贴《双封共契申报书》呢,说是......"
"嘘!"领头的太监拍了下同伴,"还没到时辰。"
林渊望着告示上被风吹起的一角,笑了笑。
他握紧白芷的手,任夜风吹起两人的衣摆——有些规矩,大概要他们自己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