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前辈别哭,我这有纸——还是您初恋送的!
晨光漫过冰殿门楣时,最后一滴融水正顺着萧无尘手背的青筋往下淌。
他垂眸盯着那点水痕,喉结在雪色领口里滚动三次,像是要把三十七年的风雪都咽回肚子里。
林渊望着他睫毛上凝结的冰晶,突然觉得这尊活了百年的冰雕,此刻倒比那些被冻住的女子更像活人——毕竟活人会痛,会慌,会在最不该动摇的时候,露出点鲜活的裂痕。
"你说......她不是恨我离去?"萧无尘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断剑,每一个字都刮得人耳膜生疼。
林渊扶着楚灵儿递来的机关暖炉,指节还在发白。
刚才强行注入虚构记忆时,逆命之痕在他识海犁出了道血沟,此刻每说一句话,都像有人用碎冰碴子往伤口里撒。
他低头摸向怀中,情丝罗盘在锦袋里发烫,牵引着他的指尖触到块硬邦邦的东西——泛黄的丝帕裹着半枚残玉,正是清欢战死后被同门从血土里捡回的遗物。
"她是怕你活着比死了更痛。"林渊把丝帕摊开在掌心,残梅绣纹在晨光里泛着暗褐,像干透的血。
萧无尘的目光刚落上去,指尖就先抖了——他记得这帕子,那年清欢在桃树下给他擦剑,帕角沾了他的血,她慌慌张张要洗,他说"留着,当剑穗"。
后来他闭关,她就把帕子系在剑鞘上,说这样"阿尘的剑,就带着我的温度"。
"这不就是'生前没说出口的情书'嘛。"楚灵儿蹲在雪地里拨拉融化的冰碴,发梢银铃被风撞得叮当响,"搞这么大阵仗冻自己三十多年,值吗?"她声音不大,却像根细针戳进萧无尘心口。
他突然笑了,笑得肩背都在颤,可那笑比哭还难看:"可我已经斩了七情,心如死灰。"
林渊往前跨了半步,双生蝶印在掌心亮起幽蓝。
他能看见萧无尘眼底翻涌的暗色,像极了自己每次反噬时识海里的风暴。"那你现在这股想哭的冲动,是谁的?"他逼视着对方发红的眼尾,"你不是无情了,你是把'爱'藏进了'罪'里,每天用自罚来祭奠她——可她要的是你活,不是你殉。"
冰殿外的风突然转了方向。
白芷站在阴影里,手指无意识抚过腕间旧伤——那是她当年为断共生链自己割的,现在摸上去还带着道细棱。
她望着萧无尘攥紧丝帕的手背,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执念是根刺,拔出来会疼,可留在肉里烂得更狠。"
"共承协议!"林渊突然低喝。
双生蝶印化作流光钻进萧无尘眉心,刹那间,三十七年的悔恨如潮水倒灌进他识海——清欢断气前最后一声"阿尘",他跪在雪地里捏碎的月白发带,每夜对着冰雕说的"我错了",像无数把冰锥扎进他太阳穴。
林渊膝盖一软,眼前发黑,楚灵儿尖叫着扑过来撑住他肩膀:"你疯了?
这不是你能扛的东西!"
"正因扛不住......才说明他不该一个人扛这么久。"林渊咬得舌尖发腥,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淌。
萧无尘猛地后退两步,后背撞在冰柱上——他分明看见,这个少年的眼底正翻涌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悲怆,像是两池被同阵风吹皱的寒潭。
"铮——"
冰殿穹顶突然簌簌落雪。
萧无尘腰间断剑嗡鸣着挣脱剑鞘,悬浮在两人之间,剑身上的"清欢"二字竟泛起了暖光。
他抬手接住剑,掌心被剑柄烫得发红,却像抓住了什么失而复得的温度。
"叮——"
情丝罗盘的蜂鸣惊得楚灵儿松开手。
林渊踉跄着扶住冰柱,抬头便见罗盘浮在半空,镜面映出段模糊影像:雪地里跪着个小少年,怀里攥着碎裂的玉佩,眼泪砸在雪地上砸出小坑。"那是......我?"林渊瞳孔骤缩。
画面里,少年头顶突然炸响一道无形声波,与萧无尘当年斩情时的剑鸣频率分毫不差。
"原来我的'逆命之痕'并非天生。"林渊望着萧无尘,声音轻得像叹息,"是我幼年自我放逐时,无意识模仿了您的'断情模式'。
前辈......您不只是她的执念。
您也是我的'第一个影子'。"
罗盘镜面突然裂开道细纹,第四条心锁线索缓缓浮现:"第四心锁:藏在'最像你的那个人'眼中。"
萧无尘握着断剑的手松了又紧。
他望着林渊苍白的脸,忽然想起自己三十七岁那年,也是这样,被个小叫花子硬塞进半块烤红薯,说"哭完再饿肚子,容易胃疼"。
原来有些因果,早就在岁月里埋下了根。
"走。"白芷突然出声。
她解下外袍披在林渊肩上,指尖按在他后心渡命力,"冰殿要塌了。"林渊这才注意到,四周冰柱正渗出细密的裂纹,晨光透过裂缝照进来,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楚灵儿拽着林渊另一只胳膊往殿外走,回头冲萧无尘喊:"前辈!
你那梅花酿可别忘了带——我糖霜都揣怀里捂化了!"萧无尘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丝帕和断剑,忽然笑了。
他弯腰捡起剑鞘,把断剑郑重插回去,又将丝帕仔细系在剑穗上。
"等等。"他喊住要出门的三人,从袖中摸出个雕花檀盒,"清欢埋的酒在冰窖最里层。"他把盒子递给林渊,指腹蹭过盒盖上的梅纹,"帮我......帮我尝一口。"
林渊接过檀盒时,掌心的双生蝶印突然发烫。
他望着萧无尘眼底未褪的红,忽然明白所谓"逆命",从来不是篡改过去,而是让那些被冻住的、溃烂的、不敢碰的,重新在阳光下晒一晒。
冰殿外的崖道上,楚灵儿蹦蹦跳跳走在最前面,银铃响得像串小鞭炮。
白芷走在中间,不时回头看林渊的脚步稳不稳。
林渊落在最后,望着萧无尘站在殿门口的身影——他的白衣上沾了融雪的水痕,却比三十七年的冰更鲜活。
"渊哥哥!"楚灵儿的声音飘过来,"你看!崖底的桃花开了!"
林渊抬头。
晨雾散开处,漫山遍野的桃花正从雪地里钻出来,粉的像云,红的像火。
他忽然想起清欢在记忆里说的话:"阿尘,等你出关,我们去看江南的杏花。"现在杏花没等到,倒先等来满崖的桃花——可有些约定,换个时间,换个地方,换个人陪,未必就不算圆满。
他摸了摸怀里的罗盘,第四条心锁的光还在隐隐发亮。
远处传来冰殿坍塌的轰鸣,碎冰溅起的银光里,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春溪破冰,咚、咚、咚,带着劫后余生的热。
"走快点。"白芷在前面唤他,眼尾泪痣被桃花映得泛红,"萧前辈说冰窖在崖下三里,再磨蹭,楚灵儿该把糖霜当雪花吃了。"
林渊笑了。
他加快脚步,靴底碾碎的雪粒里,仿佛能闻见梅花酿的甜香——清欢的,萧无尘的,还有他自己的,所有被岁月冻住的温度,终于要在这个春天,慢慢化了。
崖顶的风卷着碎冰往山下落,其中一片恰好落在林渊脚边。
他弯腰捡起,看见冰里封着粒完整的桃花瓣——不知是哪年的春,哪朵花,哪场雪,把它冻在了时光里。
而在更远处的山路上,道玄门的飞鸽正扑棱着翅膀往青云山飞,爪上系着的信笺被风吹得翻卷,隐约能看见几个血字:"林渊入忘川崖,逆命之痕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