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林梢时,云无涯已跟着赤焰在密林中穿行了小半个时辰。
小狐狸的脚步突然顿住,蓬松的尾巴在他手背上扫出急促的弧度。
云无涯立即矮身贴住一棵合抱粗的青冈树,指尖轻轻叩了叩赤焰耳尖——这是他们约定的"停"的暗号。
"怎么了?"他压低声音,目光扫过四周。
林子里的虫鸣不知何时弱了下去,连风都似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只余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脚边。
赤焰鼻尖翕动得更急,前爪扒了扒地面,突然朝着左侧灌木丛窜出两步,又折返回来咬住他的衣角往那边拽。
云无涯顺着它的方向望去,隐约见得几缕黑烟从密叶间漏出——是篝火的余烬。
"系统,检测附近气息。"他垂眸盯着掌心,那里浮起一道淡金色的光纹,是系统激活的标志。
"叮——检测到灵启境后期强者残留灵力,浓度约三成。
根据波动频率匹配,推测为天云宗执法长老白无尘。
当前方位:偏北五里,直线距离约两里。"系统的机械音在识海响起,带着一丝电流般的刺响。
云无涯喉结动了动。
白无尘是玄德真最锋利的刀,上个月还亲手斩断过偷学禁术的外门弟子双臂。
他被逐出宗门那日,正是这老东西踩着他的脊背,将"叛贼"的烙印烙在他心口。
"赤焰,走。"他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指节在断剑剑柄上扣出青白的印子。
既然这老东西敢在宗门后山设临时营地,必然藏着见不得光的谋划——而他要做的,就是把这谋划的线头攥在手里。
系统的"感知强化"模式启动时,云无涯的五感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他能听见十丈外树叶飘落的轻响,能分辨出篝火余烬里松脂燃烧的焦香,甚至能看见三枚埋在枯草下的傀儡符阵,正泛着幽蓝的光。
"巡逻傀儡每刻钟换防,陷阱区在营地东侧。"系统的提示像一根细针,精准扎进他的识海。
云无涯屏息贴地爬行,赤焰则像团燃烧的绒球,在前面用尾巴扫开可能触发机关的藤蔓。
当营地的轮廓终于在密林中显形时,他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那是五顶玄铁铸就的帐篷,最中间那顶挂着执法堂的镇邪幡,幡上的血纹在暮色里泛着暗紫。
"灵力追踪阵。"云无涯盯着地面。
三枚拇指大的青玉符散落在帐篷周围,符上的纹路正随着呼吸般的节奏明灭——这是白无尘最擅长的"逐风印",专门用来追踪目标的灵力波动。
"是否模拟干扰信号?"系统的提示适时响起。
云无涯眯起眼。
他昨日被逐时,为保赤焰不被牵连,曾刻意引开执法队的注意力,那时身上必然沾了白无尘的追踪标记。
此刻若不斩断这条线,往后怕是连睡觉都得睁着眼睛。
"确认。"
话音未落,识海中的光纹突然炸开一片金芒。
云无涯望着东南方的灌木丛,那里的空气突然泛起涟漪,像是有个无形的人正拽着灵力线往那边跑。
"师兄,东南方有动静!"
两道身影从帐篷后闪出来,是执法堂的外门弟子。
其中一人提着淬毒的追魂钉,另一人指尖凝着雷纹——正是那日在宗门口朝他后背掷出第一刀的家伙。
"追!"两人对视一眼,踩着轻云步往东南方掠去。
云无涯等他们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林深处,这才猫腰冲进主营帐。
帐内的烛火被他带起的风掀得摇晃,照出墙上挂着的地图。
那是北域的缩略图,天云宗的位置被红笔圈了个叉,而霜月镇的位置上,"狂风佣兵团"五个字被血符重重描过,墨迹还未完全干透。
"独眼刀客..."云无涯的瞳孔骤缩。
三日前他在镇外救过的那个刀客,腰间正别着狂风佣兵团的青铜令牌。
当时刀客怀里还护着个穿蓝布裙的小姑娘,小姑娘腕上的银铃被他的血染红,叮铃作响。
系统的扫描声在识海响起,金芒顺着他的指尖爬上地图,不过呼吸间便在他识海里复现了一幅一模一样的图。
云无涯刚要收功,帐外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谁?!"
冷厉的喝声像把淬了冰的剑,直接刺穿帐布。
云无涯甚至能听见白无尘体内灵力翻涌的轰鸣——那是灵启境强者动了杀心的征兆。
"瞬影闪!"他咬着牙触发系统技能,整个人如一片被风卷起的枯叶,贴着帐顶的缝隙窜了出去。
"哪里走!"
掌风裹着雷霆劈来的刹那,云无涯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他本能地侧身翻滚,那道青色气浪擦着他左肩炸在身后的古树上——碗口粗的树干应声而断,碎木片像利箭般扎进他的右臂。
"噗!"他撞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嘴里泛起腥甜。
抬头时,正看见白无尘从帐中掠出,道袍上的执法纹在夜色里泛着冷光,而对方的目光,正像两把淬毒的刀,精准地钉在他藏着地图副本的胸口。
"逆徒。"白无尘的声音像冰锥凿进骨髓,"你以为能逃到哪里去?"
云无涯抹了把嘴角的血,右手悄悄按在赤焰的脊背上。
小狐狸立即会意,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鼻尖朝着西北方的山坳轻嗅——那里有废弃的矿洞,有坍塌的炼药炉,还有...
"走!"他拽着赤焰的尾巴冲进林雾,身后传来白无尘的怒喝,以及更多执法弟子的脚步声。
夜风卷着血腥气灌进他的喉咙,云无涯能清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他摸了摸贴胸的布袋,那里除了《九霄玄诀》,还有系统生成的地图副本。
霜月镇、狂风佣兵团、独眼刀客...这些名字在他脑海里翻涌,像团越烧越旺的火。
赤焰突然加快脚步,拽着他拐进一处被藤蔓覆盖的山坳。
云无涯借着月光抬头,正看见半堵坍塌的石墙,墙缝里长着一人高的野棘,而石墙下的青苔上,隐约能看见半枚被踩碎的玉牌——纹路竟与残阁外那截玉片如出一辙。
"嗷呜。"赤焰用脑袋拱了拱他的手心,尾巴尖指向山坳深处。
云无涯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那半枚玉牌。
远处传来执法队的呼喝,越来越近。
他扯下衣角简单包扎手臂的伤口,将玉牌收进布袋,目光扫过山坳里那座被荒草掩埋的炼药炉——那里的断壁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看来..."他低头对赤焰笑了笑,血污的嘴角扯出一道锋利的弧度,"今晚要在这儿借宿了。"
林雾渐浓时,山坳外传来白无尘的怒吼:"搜!
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小崽子找出来!"
而山坳深处,云无涯靠着炼药炉残壁坐下,借着火折子的光展开地图副本。
霜月镇的位置上,血符的墨迹在火光里泛着妖异的红,像极了某种即将破土而出的恶种。
赤焰蜷缩在他脚边,突然竖起耳朵。
云无涯顺着它的目光望去,只见炼药炉的断口处,一截生锈的铁链正随着山风摇晃,链头拴着块巴掌大的铜片——上面刻着的,竟是天云宗内门长老的专属印记。
夜色更深了。
山坳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而山坳里的某块碎石下,有什么东西正随着云无涯的呼吸轻轻震颤,像在回应他体内流转的《九霄玄诀》。
那是半枚玉片,和残阁外的那截,终于在某个被遗忘的山坳里,凑成了完整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