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终于在一阵剧烈的摇晃后，笨重地靠上了码头。
船板重重落下，发出“嘭”的一声闷响。黄苓一手稳稳牵着黄棠稚，一手提着一个不大的、式样同样古朴的藤编箱笼，随着稀稀落落的人流踏上了坚实的土地。
双脚踩在混杂着碎石和烂泥的地面上，黄棠稚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簇新的绣花鞋，又看了看四周污浊的地面，小眉头微微蹙起。
黄苓却无暇顾及这些，她拉着孙女，步履沉稳地穿过嘈杂的人群，径直走向码头旁那条通往内陆城镇的土路。
她的目光如鹰隼般掠过路边张贴的告示、路过的商贩，以及那些坐在简陋茶棚里歇脚的、眼神浑浊的江湖客。
一个背着巨大柴捆的老樵夫佝偻着腰从她们身旁蹒跚走过，布满裂口的草鞋在泥地上留下深深的印子。
黄苓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带着黄棠稚拐进了路边一条更为狭窄、行人稀少的岔道。
黄棠稚“婆婆？”
黄棠稚仰头，小声唤道。
黄苓“无事，”
黄苓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目光投向岔道深处，
黄苓“只是方才听那樵夫嘟囔了一句，说西边二十里的老君观附近，前些日子驻扎了好多元兵，闹哄哄的，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又像是在看守什么人……动静大得很。”
黄棠稚“看守人？”
黄棠稚重复着，清澈的眸子里映着婆婆凝重的侧脸。
黄苓“嗯。”
黄苓的眼神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剑锋，扫过岔道两旁低矮破败的土墙，
黄苓“那老君观荒废已久，元兵去那里作甚？无外乎搜刮财货，或者……”
她的话音微微一顿，没有说下去，但牵着黄棠稚的手却收紧了，
黄苓“棠儿，我们或许得往西边走走。”
黄棠稚“找剑和刀？”
黄棠稚立刻反应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孩童特有的兴奋和紧张，
黄棠稚“是那些坏人抢走的吗？”
黄苓“嘘——”
黄苓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噤声，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来路，
黄苓“只是去看看。记住，无论看到什么，莫要出声，莫要离开婆婆三步之外。”
黄棠稚“嗯！棠儿听话！”
黄棠稚立刻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只露出一双骨碌碌转动的大眼睛，用力点头。
岔道越来越窄，两旁的土墙也越来越高，光线变得有些昏暗。
她们沉默地走着，只有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响。
黄苓的步伐看似寻常，实则暗含章法，每一步都踏在最佳的发力点上，身体重心稳定，随时可以应对突发状况。
黄棠稚则努力模仿着婆婆的姿态，小小的身影绷得笔直，那份孩童的天真无邪被一种奇异的专注取代。
暮色四合，将远处的山峦和近处的田野都染上了一层沉郁的暗蓝色。
岔道终于走到了尽头，连接上一条稍宽的土路。
路旁稀疏的树木在晚风中摇曳着光秃秃的枝桠，发出簌簌的轻响，像无数窃窃私语的鬼影。
前方不远，一座破败道观的轮廓在暮色中显现出来。
观墙倾颓了大半，露出里面同样残破的殿宇飞檐，黑黢黢的，如同巨兽蹲伏的骨架。
道观外围的空地上，赫然扎着几顶灰扑扑的圆形毡帐，几堆篝火在空地中央熊熊燃烧，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周围晃动的人影。
正是那些穿着深色皮甲、腰挎弯刀的元军兵士。粗野的呼喝声、碗碟碰撞声和不知名的、带着浓重异族口音的歌谣声混杂在一起，随着晚风飘来。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烤羊肉油脂和劣质酒气的味道，也霸道地钻进鼻孔。
黄苓立刻拉着黄棠稚闪身躲到路旁一丛茂密的、早已枯黄的蒿草后面。
枯草坚硬，边缘锐利，刮擦着皮肤，带来轻微的刺痛。
黄苓“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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