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二天

　　第三节课铃声刚落，大课间铃声响起。

　　由于昨天下了场大雪，操场上不能跑操。校领导们安排同学们去除雪。

　　同学们兴奋的拿着扫雪工具跑了出去。教室里的喧闹像被掐断的磁带，瞬间矮下去半截。

　　李微棠趴在课桌上，羽绒服外套罩在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

　　胃里空荡荡的，像揣着个冰坨子，一阵阵发紧——早上在医院只喝了半杯凉粥，舅舅塞的肉包给母亲留着了，此刻低血糖带来的眩晕感正顺着后颈往上爬。

　　她伏在桌上时，肩胛骨像两片收拢的蝶翼，厚厚的校服更加显得宽大。

　　“喏。”一本练习册突然挡在李微棠眼前。

　　她掀起羽绒服一角，看见楚烟云站在桌旁，手里捏着个牛皮纸包，声音没什么起伏，“我妈早上多塞的，全麦面包。”

　　李微棠的心跳漏了半拍。

　　少女过了许久才慢慢吐出一个字“你……”

　　“不吃？”楚烟云挑眉，语气里带了点刻意的冷淡，像是再拒绝就要收回去。他把纸包往她桌上一放，转身要走，却被她轻轻拉住了校服袖口。

　　他的袖口还留着室外的寒气，李微棠的指尖烫得像要烧起来，赶紧松开：“这周末……我请你去吃饺子。算是……冬至的补偿。”

　　少女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她不敢抬头看他，盯着桌上的笔袋，“就学校后门那家，大家都说……味道可以的。”

　　楚烟云没立刻回答。

　　李微棠的手心沁出薄汗，正想找补一句“不去也没关系”，就听见他“嗯”了一声，短促得像怕被谁听见，转身回座位。

　　那家饺子馆离学校后门隔着两条窄巷，雪化后的路面泥泞不堪。

　　李微棠走得很慢慢，单薄的身影在矮墙投下的阴影里晃悠。

　　楚烟云跟在她身后半步远，目光落在她纤细的后颈上——上次在医院门口，他就是看着这截脖颈消失在楼道拐角，心里像被雪团堵了整整一夜。

　　“要两盘白菜猪肉馅的。”李微棠站在柜台前，声音有点发虚。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钱——是昨天从楚烟云给的纸包里抽出来的几张，攥得边角都软了。

　　“再加一碟醋。”楚烟云突然开口，走到她身边，把钱递了过去，“我请。”

　　“不行！”李微棠急得抬头，撞进他眼里时又慌忙躲开，“说好我请的。”

　　“下次你请。”他说得干脆，接过老板娘递来的号牌，径直走到靠窗的桌子旁坐下。李微棠看着他挺直的背影，手指在口袋里把那几张钱捏得更紧了。

　　她慢慢走到靠窗的桌子那，在楚烟云对面坐下。

　　不一会，饺子端上来。

　　饺子冒着白汽，氤氲了玻璃窗上的冰花。

　　楚烟云看着她夹起一个饺子，吹了半天，小口小口地咬，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些许，慢慢说“多吃点，外面冷。”

　　她没说话，只是往他碟子里夹了个最大的饺子。

　　楚烟云的筷子顿了顿，夹起来时，饺子皮破了点，滚烫的汤汁溅在指腹上，他没吭声，就着那点烫意慢慢吃下去。

　　过了一会，楚烟云看到少女轻轻放下了筷子。

　　他也放下了筷子，眼神落在她空了一半的盘子上，“你才吃几个？”

　　“够了。”她下意识地拢了拢外套，暖意在小腹里慢慢散开，“我不太饿。”

　　“……好，不过……”少年顿了顿，拿起公筷，往少女的盘子里夹了一个饺子“再吃一个，我吃不完。”

　少女眼眶一热，她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吃饺子，热气模糊了视线，连带着楚烟云的身影也变得毛茸茸的。

　　回家的路上，楚烟云照常和她一起走。

　　少年走在靠马路的一侧，步子迈得很大，却总在不经意间放慢速度等她。

　　路过小卖部时，他进去买了包糖，剥开一颗柠檬味的，塞进自己嘴里，又拿出一颗橘子味的，递到她面前。

　　“含着，防低血糖。”他眼神飘向别处，语气硬邦邦的，像在完成什么任务。

　　李微棠捏着那颗糖，塑料糖纸在掌心硌出浅浅的印子。橘子味的甜慢慢在舌尖化开，她偷偷抬眼看他，发现他正望着远处的电线杆，侧脸的线条冷硬，只有耳尖那点红还没褪尽。

　　“这个给你。”少年递过来一个钱包，语气漫不经心“这个是洛清浅同学周六的时候托我给你带的。”

　　李微棠愣在原地。

　　风卷着碎雪吹过来，她裹紧了外套，却觉得心里那片积了雪的角落，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悄悄融化，滴答作响。

　　“谢谢你带给我……”少女慢慢接过了钱包，“你早点回去吧。”

　　“好，你也是。”

　　少年转身，挥了挥手，似乎在和她道别。

　　“有困难可以找我。”少年的声音消失在风中，只留下一个楞楞如呆头鹅一样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