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撕开七月的傍晚时,沈星遥又看见了那片海。潮水卷着碎贝壳撞向礁石,咸腥气里飘来十七岁的记忆。她蹲下身,指尖触到沙粒里硌手的硬物——半枚褪色的贝壳吊坠,和当年陆野挂在书包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海风裹着细沙掠过发梢,远处灯塔亮起第一盏光。沈星遥望着翻涌的浪,忽然想起高三那年的台风天。陆野把校服外套罩在她头上,自己的白衬衫很快被雨水浇透,却还笑着说要带她去看搁浅的鲸鱼。
那是她第一次逃课。两人踩着泥泞的田埂跑到渔村码头,阴沉的天幕下,灰蓝色的庞然大物躺在滩涂中央。鲸鱼尾鳍上的伤口渗出暗红血水,随着呼吸在沙地上划出沉重的痕迹。陆野脱了鞋就往浅滩跑,裤腿被海水浸得发沉:“它还活着!我们得想办法救它!”
沈星遥至今记得自己颤抖的手,和陆野一起将海水泼向鲸鱼粗糙的皮肤。夕阳把少年的侧脸镀成金色,他说鲸鱼是大海的眼泪,每一只搁浅的鲸,都是来陆地寻找重要的东西。“你猜它在找什么?”陆野转头问她,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那天直到夜幕降临,救援船才姗姗来迟。鲸鱼入水时掀起巨大的水花,陆野兴奋地跳起来,却不小心撞进她怀里。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沈星遥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也听见陆野轻轻说:“沈星遥,你头发上有海盐的味道。”
后来他们常去海边。陆野会在礁石上画素描,笔下的鲸鱼永远朝着深海游去;沈星遥收集不同形状的贝壳,在沙滩上拼出笨拙的图案。有次涨潮来得突然,两人被困在小岛上,陆野脱下外套铺在潮湿的岩石上,从书包里摸出半块巧克力:“别怕,我带了应急物资。”
高考前最后一次见面,陆野把贝壳吊坠系在她书包上。吊坠背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字母“XY”,他说等考完试,要带她去真正的鲸鱼保护区。“听说那里的鲸会唱歌,”少年眼睛亮得惊人,“我们要录下来,当作青春的BGM。”
然而命运的转折来得猝不及防。填志愿那天,沈星遥在医院走廊接到电话,听筒里陆野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爸公司破产了,我...我要去澳洲打工。”她攥着志愿表的手开始发抖,看着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打转,听见自己说:“好,你保重。”
此刻海浪再次漫过脚踝,沈星遥把贝壳吊坠紧紧贴在胸口。远处的灯塔忽明忽暗,像极了那年台风天,鲸鱼眼睛里忽闪的光。手机在包里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下周订婚宴,记得准时回来。”她望着漆黑的海面,终于明白,有些鲸鱼注定游不出浅滩,有些夏天,永远停在了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