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遥攥着贝壳吊坠回到民宿时,老板娘正擦拭柜台后的相框。照片里穿海魂衫的少年倚着灯塔,海风掀起他飞扬的衣角——那眉眼分明是年轻时的陆野。
"这是我儿子。"老板娘顺着她的目光微笑,皱纹里盛着温柔,"去澳洲十年了,每年寄明信片都要叮嘱我看好灯塔。"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深处翻出牛皮纸袋,"上个月清理阁楼,找到几封没寄出去的信,地址写着你的名字..."
泛黄的信封带着潮水的气息。第一页信纸边缘画着简笔鲸鱼,陆野的字迹被水渍晕染:"星遥,今天整理画室发现你落下的速写本。第37页夹着你偷画我的侧脸,睫毛画得比鲸鱼触须还长。" 沈星遥喉咙发紧,记忆突然清晰得可怕——那天他趴在画架前打盹,阳光在睫毛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她记得自己明明把速写本塞进了课桌最深处,原来某个放学的黄昏,少年早已悄悄将它珍藏。
窗外暴雨倾盆,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呜咽。她颤抖着翻开第二封信,信纸里掉出半片干枯的蓝花楹。那是他们常去的老巷子里的树,每年花开时,陆野都会抱怨蓝紫色的花瓣总落在她发间,害得他画画时总走神。"听说你要订婚了,同学会上他们传的照片里,你无名指的钻戒比画室的聚光灯还刺眼。其实我早该猜到,你这样耀眼的女孩..."字迹在这里戛然而止,背面补了一行小字:"下个月保护区有鲸鱼迁徙,我买了两张船票。"沈星遥仿佛看见陆野握着笔,在深夜的画室里,反复斟酌每一个字,最终却只能将满心期待揉成一句叹息。
民宿的老式座钟敲响十一下,铜质的钟摆摇晃着,在墙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沈星遥摸到最后一封信的边缘。信封背面贴着褪色的船票存根,日期正是她婚礼前夜。信纸被反复折叠,边角磨出毛边:"星遥,当你收到这些信时,我大概已经在南极科考船。船长说那里的冰川会唱歌,和鲸鱼的叫声很像。如果..."墨迹突然晕开大片深色,像洇湿的泪痕。她能想象得到,陆野在异国他乡的船舱里,在海浪的摇晃中,写下这些字句时,眼中是怎样的酸涩与不舍。
雷声在天际炸响,沈星遥冲出门。暴雨瞬间浇透全身,她跌跌撞撞奔向灯塔。记忆与现实在雨幕中重叠:十七岁的陆野也是这样浑身湿透,却举着素描本不让雨水打湿她画的鲸鱼;而此刻,灯塔的光穿透雨帘,恍惚间仿佛看见少年站在礁石上,书包上的贝壳吊坠随着浪声轻响。冰冷的雨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她却感受不到寒意,满心满眼都是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画面。
潮水漫过脚踝时,她终于读懂信末潦草的字迹:"其实那年台风天,我不是要救鲸鱼,我只是想在世界末日,和你多待一会儿。" 咸涩的雨水混着泪水滑进嘴角,沈星遥蜷缩在礁石旁,听见远处传来低沉的鲸鸣——那是十七岁的夏天,穿越十年光阴的最后告别。而那未寄出的船票,就像他们永远无法抵达的彼岸,永远封存在这带着咸腥气息的潮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