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遥攥着铁皮盒回到民宿时，老板娘正在擦拭窗台上的相框。照片里陆野戴着棒球帽，背后是他们常去的蓝花楹巷口，少年嘴角噙着笑，目光却越过镜头，仿佛在眺望某个遥远的地方。“他走之前说，”老板娘突然开口，声音带着海风般的沙哑，“如果哪天你回来，就把这个给你。”她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包裹，油纸层层叠叠包裹着，露出边缘泛黄的画框。
展开画布的瞬间，沈星遥的呼吸停滞了。画面上是他们的高中画室，午后阳光斜斜切过窗台，画架前空无一人，只有她遗忘的速写本摊开在桌上，风吹起纸页，露出底下藏着的半张纸条。角落里，陆野用淡蓝色颜料勾勒出一只鲸鱼，尾鳍扫过她未完成的自画像，仿佛要将少女的轮廓卷入深海。画的右下角，写着极小的字迹：“你回头的话，就能看见我了。”
窗外突然传来闷雷，暴雨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沈星遥颤抖着打开包裹里的信，信纸早已脆得如同蝉翼。“星遥，当你看到这幅画时，我已经登上开往南极的船。其实每次你在画室专注画画时，我都在画你，画你睫毛投下的阴影，画你咬着铅笔发呆的模样。你总说鲸鱼孤独，可我觉得最孤独的，是不敢说出口的喜欢。”字迹在末尾晕染成模糊的团块，像是被泪水浸湿过。
雨声渐急，沈星遥的手机在此时震动。家族群里弹出未婚夫的消息：“晚宴流程已确认，明天陪我去试礼服？”配图是精心设计的婚礼请柬，烫金的花纹间印着香槟玫瑰，却刺得她眼眶生疼。她突然想起陆野在信里写过的话：“等鲸鱼迁徙时，我们去海边办场婚礼吧，让浪花当宾客，鲸歌作礼炮。”
夜色吞没最后一丝天光时，沈星遥再次冲向海滩。暴雨模糊了视线，她却凭着记忆准确找到那块礁石——十七岁那年台风天，她和陆野挤在这块礁石下躲雨，少年用体温焐热她冻僵的手，笑着说：“等我们老了，就在这里建座灯塔。”海浪拍打着礁石，冰冷的海水漫过膝盖，恍惚间，她仿佛看见陆野站在雨幕中，书包上的贝壳吊坠随着风轻轻摇晃。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是母亲打来的。“你到底在磨蹭什么？张家那边已经开始催了！”听筒里传来长辈们的议论声，“这孩子就是被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耽误了……”沈星遥望着漆黑的海面，突然想起陆野日记本里的最后一句话：“如果冰川融化时，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其实我才是那只被困在浅滩的鲸鱼，永远游不出有你的夏天。”
潮水漫过脚踝，沈星遥将贝壳吊坠轻轻抛向大海。远处传来低沉的鲸鸣，混着雨声，像是十七岁的少年在说再见。而她知道，有些航线永远无法抵达，有些夏天，早已在时光的浪潮里碎成了贝壳的残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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