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的校园里弥漫着栀子花的香气和离别的气息。虞晴抱着一摞设计作业从教学楼走出来，六月的阳光毫不留情地照在头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许沉的信息："晚上有事和你谈，七点回家吃饭。"
虞晴盯着屏幕，拇指悬在键盘上方。最近许沉的信息越来越简短，但"有事要谈"这种措辞还是第一次。自从他发现那本全是他的素描后，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一层薄纱——看得见对方，却触不到真心。
"虞晴！"周珊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挥舞着一个信封，"看！MC设计公司的实习offer！你收到了吗？"
虞晴摇摇头："我投的是另一家。"
"什么？MC可是业内顶尖！你成绩比我好，怎么可能没收到？"周珊瞪大眼睛，"等等...你该不会只投了本地公司吧？"
虞晴抿了抿嘴唇。事实上，她连外地公司的招聘会都没去参加。每次想到要离开这座城市，离开那个有许沉在的家，她的手指就会自动从"申请"按钮上移开。
"我...有点舍不得这里。"她含糊地回答。
周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是因为你那个帅哥哥吧？"她撞了撞虞晴的肩膀，"说真的，你们俩真的只是兄妹吗？上次聚餐他看你的眼神——"
"别胡说！"虞晴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我们就是...家人。"
周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便你怎么说。不过MC在纽约有分公司，转正后有机会外派哦，你真的不考虑？"
虞晴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纽约，那是她一直梦想的城市，有最好的设计学院和最前沿的艺术氛围。大二时她还信誓旦旦地说毕业后一定要去那里闯荡，而现在...
"我再想想。"她最终说道。
回到家时已经六点五十，虞晴推开门就闻到了咖喱的香气。许沉站在厨房里，衬衫袖子卷到手肘，正在搅拌锅里的食物。这个画面让虞晴心头一暖——尽管最近气氛微妙，许沉依然记得周一晚上是她的"咖喱日"。
"回来了？"许沉头也不回地说，"洗手吃饭。"
餐桌上摆着虞晴最喜欢的蓝莓酸奶沙拉，还有两杯冰镇柠檬水。许沉的手机放在桌角，屏幕还亮着，似乎是某个公司的联系人界面。
"今天怎么样？"许沉端上咖喱饭，问道。
"还好。"虞晴戳了戳米饭，"周珊拿到了MC的实习offer。"
许沉的手顿了一下："你呢？"
"我没申请。"
空气突然变得凝重。许沉放下勺子，直视虞晴的眼睛："为什么？那是你的梦想公司。"
虞晴的肩膀不自觉地缩了缩："就...不想去那么远。"
许沉沉默了片刻，然后拿起手机划了几下，推到她面前："那这个呢？华创设计，本地最好的公司之一。我朋友是设计部总监，下周可以安排面试。"
虞晴盯着手机屏幕，一股无名火突然从心底窜上来："你调查我？"
"只是合理的职业规划。"许沉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你马上毕业了，需要稳定的工作。"
"所以你就擅自联系了你朋友？"虞晴的声音开始发抖，"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无能，连工作都要靠你安排？"
许沉的眉头皱了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虞晴放下筷子，金属撞击瓷盘的声音在安静的餐厅里格外刺耳，"从我搬进来的第一天起，你就一直在控制我的生活——吃什么、几点回家、和谁交朋友...现在连工作都要插手！"
许沉的表情变得僵硬："我只是想保护你。"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虞晴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不是你养的金丝雀，许沉！我有自己的梦想，自己的人生！"
"你的梦想就是窝在这个城市，画一辈子插画？"许沉也站了起来，声音里罕见地带着怒意，"你知道市场竞争有多残酷吗？你以为靠那些小清新画作就能养活自己？"
这句话像一把刀直插虞晴心脏。她后退一步，不敢相信许沉会这样评价她的作品。
"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谢谢你让我明白。"
"虞晴..."许沉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伸手想拉住她。
虞晴躲开他的手，转身冲进房间，重重关上门。她靠在门板上，胸口剧烈起伏，耳边嗡嗡作响。门外，许沉敲了两次门，但最终脚步声渐渐远去。
虞晴滑坐在地上，眼泪终于决堤而出。她一直以为许沉是懂她的，支持她的，原来在他眼里，她的梦想不过是儿戏。
窗外，夜色渐深。虞晴擦干眼泪，打开电脑，登录邮箱。MC设计公司的招聘邮件还躺在垃圾箱里——两周前她确实收到了面试邀请，但因为地点在纽约，她鬼使神差地标记为已读然后置之不理。
手指悬在键盘上方片刻，虞晴深吸一口气，点击了回复。十分钟后，她收拾了一个小行李箱，悄悄推开房门。
客厅一片漆黑，只有许沉卧室门下透出一线光亮。虞晴轻手轻脚地走到玄关，留了张字条："我去周珊家住几天，冷静一下。"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许沉还是听到了。他拉开房门，看到空荡荡的客厅和玄关上的字条，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将纸条捏皱。
虞晴并没有去周珊家。她拖着行李箱，在24小时咖啡馆坐了一夜，第二天清晨直接去了机场。MC公司很贴心地为外地应聘者安排了住宿，她的面试就在明天。
飞机起飞时，虞晴望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轮廓，心里空落落的。她关掉了手机，不想看到许沉可能的来电或信息。这一次，她需要为自己做决定。
而此时的许沉正站在虞晴的房间里，手里拿着她留下的素描本。他一页页翻过那些画作——他读书时的侧影，他做饭时的背影，他睡着时微微张开的嘴唇...每一笔都倾注了如此多的感情，让他胸口发紧。
桌上还散落着几张草稿，是虞晴最近在构思的绘本角色。许沉小心地抚平那些纸张，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虞晴不是没有才华，而是太有才华了，她的画作里有一种能触动人心的力量，而他竟然用那么刻薄的话否定了她。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是周珊。
"许先生？虞晴在您那儿吗？她昨晚说来找我，但一直没出现..."
许沉的心沉了下去："她不在你那里？"
"没有啊，我还奇怪呢..."
挂断电话后，许沉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恐慌。虞晴从不说谎，如果她留字条说去周珊家却实际上没去...那她会去哪儿？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许沉几乎翻遍了整座城市。他去了虞晴常去的咖啡馆、图书馆、公园，甚至跑到学校询问她的同学和教授。没有人见过虞晴。
第二天晚上，程阳被许沉的状态吓到了——他双眼通红，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衬衫皱巴巴的，像是几天没换。
"老许，你得休息一下。"程阳递给他一杯咖啡，"虞晴是成年人，不会出事的。"
许沉摇摇头，继续在电脑上查看航班信息："她没带多少东西，肯定没走远..."
"等等，"程阳突然想到什么，"她是不是提过MC公司？我记得她室友说——"
许沉猛地抬头："MC？纽约那个？"
一通电话确认后，许沉终于得知虞晴确实参加了MC的面试，而且表现优异，公司已经安排了第二轮面谈。前台小姐礼貌地表示无法透露应聘者住址，但确认虞晴安全无恙。
许沉挂掉电话，双手微微发抖。一方面，他为虞晴安全松了口气；另一方面，纽约...那么远的地方，如果她真的拿到offer...
"你得让她自己做决定。"程阳看出了他的忧虑，"虞晴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许沉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帮我订张去纽约的机票。"
虞晴在酒店的第三天晚上，终于打开了手机。数十条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提醒瞬间涌进来，几乎全是许沉的。最早的是询问她在哪里，后来变成恳求她回个信息确认安全，最后几条只有简单的"对不起"三个字。
虞晴的拇指悬在回拨键上方，最终还是放下了。她需要这次独处，需要证明自己可以独立做出人生选择。MC的面试很顺利，创意总监对她毕业设计的叙事方式和绘画风格赞不绝口，甚至暗示有可能直接给正式职位而非实习。
但为什么，当梦想触手可及时，她却感到一阵空虚？
门铃突然响起，虞晴吓了一跳。酒店服务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虞小姐，有您的包裹。"
虞晴疑惑地打开门，接过一个长方形包裹。拆开后，她倒吸一口气——是她的素描本，里面夹着一张机票和一张字条："如果你决定回来，我等你。如果你决定留下，我理解。无论哪种选择，我都为你的才华骄傲。——许沉"
素描本的最后一页多了一幅新画——是虞晴伏案创作时的背影，笔触温柔得不可思议。右下角写着日期，是前天晚上，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我错了。"
虞晴的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字迹，突然意识到这是许沉第一次画她。一直以来都是她在捕捉他的样子，而如今，他也用同样的方式回应了她。
眼泪滴在纸面上，晕开了铅笔的线条。虞晴抓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虞晴？"许沉的声音沙哑而急促，"你在哪？还好吗？"
"我明天回来。"虞晴哽咽着说，"上午十点的飞机。"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面试...怎么样？"
"很好。"虞晴擦了擦眼泪，"他们想让我负责一个新绘本系列。"
"那...你会接受吗？"
虞晴深吸一口气："我想先回家，和你好好谈谈。"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许沉轻声说："好，我去接你。"
挂断电话后，虞晴才发现自己心跳得厉害。她翻开素描本，看着许沉画的那一页，突然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是逃离，而是被理解；不是束缚，而是支持。
当虞晴走出机场时，第一眼就看到了许沉。他站在接机口，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整个人瘦了一圈，但依然挺拔如松。看到虞晴的瞬间，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却又克制地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她做决定。
虞晴拖着行李箱走到他面前，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三天前的争吵言犹在耳，但现在她只觉得疲惫和想念。
"欢迎回家。"许沉轻声说，然后伸手接过她的行李，"饿了吗？"
这简单的问候让虞晴鼻子一酸。她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小声说："有点。"
车里的气氛有些尴尬。许沉专注地开车，虞晴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两人都避免直接的眼神接触。
"MC给了offer？"最终还是许沉打破了沉默。
虞晴点点头："初级绘本设计师，需要去纽约培训半年，然后可以选择base在哪里。"
许沉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了一下："恭喜你。这是个好机会。"
"我还没决定接受。"虞晴低声说。
许沉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看回路况："为什么？那不是你一直想去的公司吗？"
"是啊，但是..."虞晴绞着手指，"我最近在构思一个绘本故事，关于...关于一个女孩和她的家人的。"
许沉没有立即回应。车子驶入小区，停在家门口。他熄了火，却没有立刻下车。
"虞晴，"他的声音异常低沉，"我这三天想了很多。我不该否定你的梦想，不该试图控制你的选择。我只是..."他停顿了一下，"只是害怕你离开。"
虞晴转头看他，发现许沉的眼睛里有她从未见过的脆弱。
"我查了所有去纽约的航班，"他继续说，"甚至买了机票...但我最终没有上飞机。因为我意识到，如果我真的支持你，就应该尊重你的决定，无论那是什么。"
阳光透过车窗照在许沉的侧脸上，勾勒出他完美的下颌线。虞晴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也是这样在阳光下，冷静而疏离。而现在，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正在向她展示最柔软的部分。
"我也有错，"虞晴轻声说，"我不该不告而别。我只是...需要证明自己能行。"
许沉终于看向她，眼神温柔："你一直都能行。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回到家，虞晴发现餐桌上摆着一套崭新的绘画工具，还有几本最新的绘本创作指南。许沉站在她身后，有些局促："不知道合不合你用..."
虞晴的眼眶又湿了。她转身抱住许沉，把脸埋在他胸前。许沉僵了一秒，然后小心翼翼地回抱住她，下巴轻轻搁在她头顶。
"我们可以商量，"虞晴闷闷地说，"也许...也许我可以先远程接一些项目，等准备好再去纽约？"
许沉的手臂收紧了一下："不，你应该去。半年很快，而且..."他松开她，直视她的眼睛，"我会去看你。如果你愿意的话。"
虞晴从他眼里看到了真诚和支持，没有一丝勉强。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爱——不是束缚，而是放手；不是占有，而是成全。
"那我们约定，"她伸出小指，"每个月至少视频五次，你要给我看你画的画，不许敷衍。"
许沉勾住她的小指，嘴角微微上扬："约定。"
阳光洒在两人交缠的手指上，温暖而明亮。虞晴想，也许爱就是这样——在争吵后学会理解，在分离后懂得珍惜，在束缚与自由间找到平衡。
而许沉看着她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眼睛，心里某个角落终于释然。他爱她，这一点毋庸置疑。但爱不是占有，而是看着她飞向更广阔的天空，同时确信她会回到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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