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

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突然掐断，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着仪器断电的嗡鸣。姚冠宇趴在保温箱玻璃上的手滑下来，指节在金属框架上磕出青紫色的印子。穿粉衣的护士抱着文件夹跑过，粉色橡胶底在瓷砖上踏出急促的节奏，像极了当年杨芮追着打他时的脚步声。

"姚先生，您需要冷静。"护士长把他拽离抢救室，消毒水味混着她发胶的茉莉香冲进鼻腔。姚冠宇盯着对方胸前歪斜的工牌——编号0817，是杨芮的生日。他突然想起高三那年，杨芮把写着这个数字的篮球服塞给他，说"这是咱俩的幸运数"。

手机在消毒水浸湿的口袋里震动，屏幕亮起时映出满地狼藉。林薇薇经纪人的电话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保温箱的蓝光从抢救室门缝漏出来，在地上割出细长的口子，恍惚间变成梧桐树上那道刻痕，杨芮当年握着美工刀的手也是这样抖。

"家属不能进去！"护士的惊呼卡在喉咙里。姚冠宇撞开半掩的房门，正看见医生摘掉氧气罩。小小的胸膛骤然塌陷，监护仪拉成长音。他扑过去时膝盖重重磕在钢架上，旧伤新痛混着血腥味涌上来——就像那天背着崴脚的杨芮摔在医务室门口，她裙摆沾着的梧桐絮沾满他满是血污的校服。

"让开。"姚冠宇扯下墙上的蓝色无菌布，布料摩擦声里突然听见细微的啼哭。他颤抖着手扯开保温箱暗扣，把皱巴巴的婴儿裹进怀里。小家伙攥着的小拳头突然张开，露出半截青紫色的脐带，像极了杨芮送他的那条银链子断口。

"心率恢复了！"护士的尖叫刺破耳膜。婴儿在他臂弯里突然发力吮吸，牙龈啃得他胸口生疼。姚冠宇低头时，正看见孩子右眼下方那颗痣，和杨芮脚踝上的一模一样。抢救室的红灯突然熄灭，惨白的日光灯下，他臂弯里的小生命突然打了个喷嚏。

走廊里传来轮椅轱辘声，姚冠宇抱着孩子冲出去，却在拐角处撞上推药车的护士。玻璃瓶摔碎的脆响里，杨芮苍白的脸从病房门口探出来，手腕上还插着输液针。她什么也没说，就是定定地看着他怀里那个裹着蓝布的小包袱，豆大的泪珠砸在医院发的棉拖鞋上。

"七个小时。"杨芮开口时输液管晃了晃，"你让我等了七个小时。"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那年在机场送他的信笺。姚冠宇这才发现自己的衬衫还沾着葡萄糖液，怀里的小家伙咂咂嘴，把粉嫩的脸蛋贴在他沾满血污的领口。

推药车的护士匆匆收拾玻璃碎片，姚冠宇听见她小声嘀咕："31床那个姓林的又闹了，非说丢了戒指......"金属镊子碰在搪瓷盘上，琤琮声里姚冠宇突然想起那条匿名彩信。杨芮顺着他僵硬的脖颈看过去，苍白的手突然按住他还在渗血的掌心。

"孩子叫什么？"她的指甲掐进他结痂的伤口。姚冠宇低头看怀里打哈欠的小不点，突然想起高三那个暴雨夜。杨芮蹲在梧桐树下哭，雨水冲掉刻痕里的泥土，露出"姚冠宇❤️杨芮"那行字。他当时踩着积水跑过去，听见她抽抽噎噎地说："以后孩子要叫梧桐树......"

监护仪突发出急促的蜂鸣。杨芮下意识去摸肚子，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姚冠宇把孩子塞进护士怀里冲过去，撞翻的金属推车在地上拖出刺耳响声。杨芮蜷在轮椅上发抖，输液管缠住她的无名指，蜿蜒的红色回血像极了当年刻戒指时流出的血。

"肚子......又疼了......"她抓着姚冠宇的胳膊，指节泛白。婴儿在护士怀里突然爆发出响亮的哭声，蓝布襁褓滑下来，露出后腰处淡粉色的胎记——形状像极了那棵刻着名字的梧桐树。姚冠宇突然想起杨芮高三的日记，最后一页画着三个牵手的小人，背景是歪歪扭扭的梧桐树。

主任医师带着一群白大褂冲过来，姚冠宇被挤到墙角。他看着杨芮被推进手术室，蓝色病号服后颈沾着片梧桐絮——他今早给保温桶换水时，从窗外飘进来的。护士抱着哭闹的婴儿跑过，小家伙突然抓住他胸前的纽扣，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什么拽回来。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不停，是老赵打来的视频电话。接通时热搜词条刺得他眼睛生疼：#林薇薇晒同款婚戒#爆。画面里林薇薇躺在病床上，无名指上的银圈晃得人眼花。姚冠宇突然想起杨芮今早把戒指攥在掌心的样子，血痕顺着素圈内侧的刻字渗出来，晕染了那个小小的"芮"字。

"先生，孩子黄疸有点高。"护士把婴儿塞进蓝光箱，透明罩子落下来时，姚冠宇看见小家伙死死攥着什么。他凑近了才发现是片梧桐叶，不知道什么时候沾在襁褓角——就像那年他趴在灌木丛里看杨芮刻字，叶子落满她扎着马尾的肩头。

手术室的红灯再度亮起。姚冠宇数着墙上的时钟，秒针走动声里突然听见熟悉的跑调民谣。他循声找过去，发现声响来自保洁阿姨的收音机。"......梧桐叶又落满庭院，你说要等我到永远......"歌声混着婴儿微弱的吮吸声，像极了杨芮当年翻墙崴脚时，趴在他背上哼的调子。

保洁车突然撞到墙角，玻璃清洁剂泼了满地。姚冠宇踩着打滑的地面冲过去，正看见护士抱着蓝光箱往抢救室跑。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把氧气管拔了，小小的手抓着片干枯的梧桐叶，嘴角沾着奶渍，笑得没心没肺——和杨芮当年拿着刻刀对他笑时一个模样。

"姚冠宇！"手术室门突然打开，杨芮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姚冠宇扑过去时，正看见她挣扎着要从手术台上爬下来，输液管缠在手腕上，无名指被勒出红痕。"把孩子抱过来......"她的眼泪砸在手术布上，洇出深色的圆点，"我要看看我们的梧桐树......"

婴儿在护士怀里突然停止哭闹。姚冠宇小心翼翼地把孩子递过去，杨芮苍白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小家伙的脸颊。蓝光箱的幽光里，她无名指上那道戒指压出的痕迹格外清晰，像极了梧桐树上那道刻了十年的深痕。姚冠宇突然想起十八岁那个雨天，杨芮把刻好的戒指塞进他掌心，血珠顺着指环滚进刻痕里，晕染了那个小小的心。

手机在这时候又响了，是老赵发来的信息。照片里林薇薇举着银戒对着镜头笑，文案写着"失而复得"。姚冠宇盯着照片里那枚戒指，突然注意到内侧模糊的刻痕——比他和杨芮那对浅得多，像是什么拙劣的仿品。他抬头看向手术台上的杨芮，她正用没扎针的手轻轻抚摸孩子后腰的胎记，嘴角弯起的弧度和那年在梧桐树下发誓时一模一样。

"报警吧。"杨芮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姚冠宇愣住了，她伸出沾着碘伏的手抓住他，无名指那道红痕硌得他心疼。"告她伪造证据，告她诽谤......"她顿了顿，低头亲了亲婴儿的额头，"还要告诉所有人，姚冠宇是我杨芮的丈夫，从十八岁那年刻下梧桐树开始，就一辈子都是。"

远处突然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姚冠宇透过窗户望出去，看见医院楼下围了好多记者，举着相机对着住院部方向猛拍。他突然想起高三那年运动会，杨芮翻墙进来给他加油，被校医抓住时还攥着写满加油的纸条。现在她也是这样，就算疼得掉眼泪，也非要告诉全世界——姚冠宇是她的。

婴儿在杨芮怀里打了个哈欠，小手抓住她的食指。姚冠宇看着那两只交叠的手，突然发现杨芮无名指内侧，那道被戒指压出的红痕里，隐隐能看见几个小小的字。他凑近了才看清——"2018.6.21"，他拿到最佳男主奖杯那天，也是她偷偷回国，在民政局门口等了他一整天的日子。

护士长拿着表单走进来，钢笔在金属夹上别得笔直。"孩子的出生证明要填了。"她把表单放在杨芮手边，笔尖指向"姓名"那一栏。杨芮看了看怀里的小家伙，又抬头看了看姚冠宇，突然笑了——就像那年在机场，她踮脚亲吻他，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爱意。

"叫姚桐。"她说着，伸手在表单上写下名字，钢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像极了当年用美工刀刻字的声音。"梧桐树的桐。"姚冠宇蹲在床边，看着她手腕上输液管留下的红痕，突然想起高二那个晚自习，杨芮在他手背上画梧桐叶，说等他们老了，要种满院子的梧桐树。

走廊里突然传来喧哗声。老赵的电话紧随而至，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姚哥！林薇薇...林薇薇带着记者闯上来了！"姚冠宇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病房门被猛地推开。闪光灯刺得人睁不开眼，林薇薇穿着病号服站在门口，举着那枚银戒，脸上是志在必得的笑容。

"姚冠宇，你这个骗子！"她的声音尖利刺耳，像玻璃划过黑板。姚冠宇下意识地挡在病床前，杨芮却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她抱着孩子坐起来，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抱着孩子的手臂紧了紧——就像当年在教导主任办公室，她也是这样紧紧抱着那封被发现的情书。

"你说这戒指是你的？"杨芮的声音很轻，却让嘈杂的病房瞬间安静下来。林薇薇举着戒指的手顿了顿，随即更加用力地展示着："当然是我的！冠宇去年情人节送我的！内侧还有我们名字的缩写！"记者们的闪光灯更疯狂了，姚冠宇看见杨芮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像极了他们拍《撕夜》最后一幕时，她演的那个复仇女神。

"哦？"杨芮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后背，"那你知道，戒指内侧除了缩写，还有一行很小的刻字吗？"林薇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举着戒指的手抖了起来。姚冠宇突然想起，当年刻这对戒指时，杨芮非要在爱心内侧再加一行日期，说这样就算过了一百年，也不会有人忘记他们在一起的日子。

闪光灯突然停了。所有镜头都对准林薇薇手上的戒指，记者们的议论声嗡嗡作响。杨芮打了个哈欠，抱着孩子躺下去，输液管在她手腕上缠出好看的弧度。"我累了。"她闭上眼，声音轻得像梦呓，"冠宇，把这些不相干的人赶出去，我要陪我们的梧桐树睡觉了。"

姚冠宇转身时，看见林薇薇那张惨白如纸的脸。记者们的问题像冰雹一样砸过来，她手里的戒指突然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姚冠宇走过去，正要关门，却看见林薇薇突然扑过来抓住他的裤腿——她的指甲缝里还沾着泥土，像极了当年杨芮翻墙时蹭脏的手。

"冠宇，你不能这样对我！"林薇薇哭了起来，妆花得一塌糊涂，"我们当年...在梧桐树下..."姚冠宇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低头看着地上那枚被摔变形的戒指，内侧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任何刻字。他突然想起老赵昨天说的话：林薇薇的老家，根本就没有梧桐树。

病房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嘈杂。姚冠宇走到病床边，看见杨芮已经睡着了，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孩子躺在她臂弯里，小手抓着她的无名指，睡得正香。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他们身上割出细碎的光斑，像极了那年落在梧桐树下的点点阳光。

姚冠宇蹲在床边，轻轻握住杨芮没扎针的手。她无名指上那道戒指压出的红痕，在阳光下格外清晰。他突然想起昨天在抢救室门口，医生递给他的那枚戒指——内侧刻着的"2018.6.21"后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此心安处是吾乡"。那是杨芮最喜欢的一句诗，也是她当年在机场塞给他的那封信上，最后一句话。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老赵发来的消息：#林薇薇伪造证据#爆，#姚冠宇杨芮结婚#爆，#梧桐CP是真的#爆。姚冠宇笑了笑，把手机调成静音。他低头看着床上熟睡的妻儿，突然觉得胸口暖暖的——就像那年在梧桐树下，杨芮把他冻僵的手塞进自己口袋，轻声说："姚冠宇，我们回家吧。"

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一片，轻轻飘在窗台上。姚冠宇伸手把叶子捡起来，夹进杨芮昨天没看完的孕检报告里。阳光透过叶子的纹路，在"孕囊存活"那几个字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他们爱情的模样——历经风雨，却始终顽强地生长着，从未改变。

\[未完待续\]"唔..."杨芮的睫毛颤了颤，在眼下扫出浅灰色的阴影。她没睁眼，手指却准确找到姚冠宇的掌心，把那枚冰凉的银戒按进去，"收着。"戒指内侧刻字的棱角硌得他掌心生疼，"下次再弄丢，桐桐会笑话爸爸的。"

姚桐在睡梦里咂了咂嘴，小手松开妈妈的无名指，转而抓住姚冠宇的小指。这个出生才两天的小生命居然力气不小，指节攥得发白，像只固执的小钳子。姚冠宇忽然想起抢救室里，就是这只手攥着半截脐带不肯放——仿佛天生就知道要抓住什么。

走廊传来护士长压低的训斥声："说了媒体不能上来！31床家属再闹就叫保安！"金属推车轱辘碾过碎玻璃的声音刺啦作响，混着林薇薇尖利的哭喊："我要见他！我肚子里也有他的孩子！"

杨芮猛地睁开眼。

姚冠宇下意识去捂她耳朵，却被她反手按住手腕。她坐起身的动作太急，输液管拽得固定针头的胶带嘶啦作响，回血顺着透明管壁慢慢爬升。"把手机给我。"她的声音很稳，只有捏紧床单的指节暴露出情绪。

屏幕亮起的瞬间，姚桐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杨芮手忙脚乱地解开病号服衣襟，微凉的乳汁气息混着碘伏味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