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子到此结束，下面已经跟了几百条回复，充斥着震惊、质疑、贪婪的讨论和疯狂的猜测。
我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网吧的喧嚣仿佛被一层厚厚的玻璃隔绝在外，整个世界只剩下屏幕幽蓝的光和那几行冰冷的文字。
档案被诺玛自己清空了？在我逃脱之后？最高权限层？逻辑悖论？世界级漏洞？
通缉令带来的愤怒和恐惧，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荒谬感和孤独感取代。
我不是危险分子，我是一个“错误”。一个连存在本身都被这个世界判定为必须“删除”的逻辑错误。
路明非消失了，而我，成了那个填补空缺的“BUG”，一个连诺玛都感到恐惧、必须抹去记录的“虚无”。
“排斥么？”我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手臂上的伤口在冰冷的空气中一跳一跳地疼。网吧浑浊的空气、油腻的键盘、角落里传来的粗鄙笑声，此刻都带着一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这个世界没有路明非，而我，林风，一个来自异界的灵魂，被强行塞进了这个空缺，然后被整个世界视为必须清除的病毒。
难道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吗？一个等待被格式化的错误代码？
不！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执拗的火焰，在冰冷的绝望深渊里猛地蹿起，凭什么？凭什么由你们来定义我是什么？凭什么由一台冰冷的机器来决定我的生死？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污浊的空气刺得肺部生疼，却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目光重新聚焦在屏幕上那个闪烁的私信对话框。
【观察者】：“感觉如何？被整个世界当成垃圾文件的感觉。” 文字冰冷，不带任何情绪。
我没有回复。手指在油腻的键盘上悬停了几秒，然后，鬼使神差地，我在猎人网站论坛那混乱的信息流中，快速敲击搜索框，输入了一个名字。
一个本不该存在于此的名字。
路明非。
回车键按下。
页面刷新，结果栏空空如也，意料之中。就像当初在芝加哥地铁站一样。
但这一次，我没有立刻关闭，我的手指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近乎偏执的冲动。
我又输入了另一个名字，一个在原著中与路明非命运紧密缠绕的名字。
陈墨瞳，诺诺。
回车。
页面再次刷新。
这一次，结果栏里出现了内容，而且不止一条。
置顶的，是一个用户资料页面。ID：Red Queen。头像是一个抽象的、燃烧的火焰王冠剪影。用户等级很高，旁边标注着“已验证：卡塞尔学院”，签名档只有一行字：“我的枪口，只指向龙类的头颅。”
下面是一些零散的帖子链接：
《执行部特别行动小组‘红莲’在里约热内卢疑似发现次代种活动痕迹（附图）》
《针对北美‘自由一日’恶性事件，风纪委员会再度重申纪律…》
《狮心会与学生会联合行动简报：霓虹高天原事件后续清剿完成》
诺诺！她存在，而且活跃在猎人网站上，她是卡塞尔学院的精英，是执行部特别行动小组的成员，她依然叫“Red Queen”，依然骄傲，依然强大。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我头脑一片混乱，路明非消失了，但诺诺还在，她的人生轨迹似乎没有受到那个衰小孩消失的影响。
不，等等，霓虹高天原事件？那个本该由路明非和凯撒小组解决的任务，变成了“狮心会与学生会联合行动”？而且发生在三年前？
时间线彻底乱了！
心脏狂跳起来，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攫住了我，如果诺诺存在，那么其他人呢？那些本该围绕着路明非旋转的星辰呢？
我颤抖着手，快速输入另一个名字：楚子航。
页面瞬间被刷爆。
无数帖子，无数讨论，无数带着敬畏、恐惧和崇拜的标题。
《‘杀胚’楚子航单人完成对‘镰鼬’群巢穴的清剿，现场图慎入！》
《最新‘执行部专员战力排行榜’更新！楚子航蝉联榜首，黄金瞳威慑力评级SS！》
《深度分析：楚子航的言灵‘君焰’是否已突破高危界限？》
《狮心会招新，会长楚子航亲临！》
楚子航，他依然强大得如同怪物，是卡塞尔学院当之无愧的杀神和领袖，狮心会会长。
他的履历辉煌得刺眼，却冰冷得没有一丝属于“那个师兄”的温度，他的照片大多是执行任务时的抓拍，黄金瞳燃烧着，面无表情，如同精密高效的屠龙机器，没有一丝一毫与“路明非”这个名字产生关联的痕迹。
恺撒·加图索呢？
结果同样丰富，学生会主席，加图索家的继承人，与诺诺的名字时常在八卦贴和任务简报中被一同提及，似乎关系密切，他依然光芒万丈，是校园的另一极。
芬格尔？信息不多，几条零星的帖子提到他似乎在执行部挂职，但风评……嗯，依旧和“废柴”、“狗仔之王”、“欠债不还”这些词紧密相连。
苏茜？零？酒德麻衣？……一个个名字输入，他们或多或少都存在，活跃在卡塞尔学院或者混血种世界的舞台上，履历清晰，形象鲜明。
除了，路明非。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精准地、彻底地，将那个衰小孩从这个世界的历史、人际关系网、乃至所有人的记忆中，完完全全地抹去了。
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索的痕迹，只有我这个“错误代码”，带着不属于这里的记忆，像个幽灵一样见证着这份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空缺”。
世界线被粗暴地篡改了，以路明非的彻底消失为代价。
而我，这个外来者，成了篡改后世界里唯一不和谐的杂音，一个无法被诺玛识别的“错误”，一个必须被清除的“漏洞”。
“看到了吗？世界的‘修正’。”
【观察者】的私信再次弹出，像冰冷的蛇缠绕上来。
“路明非是‘变量’，是‘意外’。他的消失，让世界线回归了某种‘纯净’的、被预设好的‘剧本’。
而你，E-001，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份‘纯净剧本’最大的污染，诺玛清除你的档案，执行部追杀你，不是因为你是恶魔，仅仅因为你是个‘错误’。”
“一个阻碍世界平滑运行的‘错误’。”
我死死盯着屏幕上那行字。“错误”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匕首，反复戳刺着神经。
纯净的剧本？预设好的世界线？没有路明非的干扰，楚子航就该是完美的屠龙机器？诺诺就该是光芒万丈的精英？恺撒就该是毫无瑕疵的领袖？芬格尔就该是个彻底的废柴？
这就是世界想要的“正确”？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愤怒和荒诞的洪流在胸腔里冲撞，凭什么由你们来决定什么是“正确”？凭什么那个衰小孩的消失，就被定义为让世界回归“纯净”？
“你是谁？”我终于在键盘上敲下了回复，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观察者】的回复几乎是秒回，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活下去吗，E-001？想摆脱‘错误’的标签，真正地‘存在’下去吗？”
想活下去吗？
这个问题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混乱的思绪，雨水的冰冷、伤口的刺痛、通缉令的猩红、楚子航燃烧的黄金瞳、诺诺资料页上那冰冷的火焰王冠头像……所有的画面碎片般闪过。
活下去？在这个将我视为病毒，恨不得立刻格式化的世界里？我似乎已经回不去了。
“想。”我敲下这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很好。”【观察者】的回复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证明你不是‘错误’。证明你的存在，有其‘价值’，证明给诺玛看，证明给执行部看，证明给这个排斥你的世界看。”
“证明？”我皱紧眉头，“怎么证明？”
“去狩猎。”信息简短而冷酷。
“狩猎什么？”
“狩猎那些同样被这个‘纯净剧本’排斥，却比你更早被标记为‘错误’的东西。”
“目标信息已发送至你的临时加密邮箱。记住，E-001，要么成为猎人，要么永远是被追捕的猎物。”
对话框关闭，屏幕角落，一个信封图标开始闪烁，提示收到一封加密邮件。
狩猎？
我靠在冰冷的塑料椅背上，网吧浑浊的空气和噪音重新涌入感官。手臂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屏幕幽蓝的光映着我疲惫不堪、却燃烧着某种决绝火焰的脸。
窗外，芝加哥的夜雨依旧滂沱，冲刷着这座巨大而冷漠的城市。
某个角落，楚子航那双燃烧的黄金瞳，或许正穿透雨幕，搜寻着我的踪迹。
被全世界通缉的错误代码要去狩猎另一个“错误”？
荒谬，疯狂，绝望。
但，这是唯一的路。
我移动鼠标，点向了那个闪烁的加密邮件图标。幽蓝的光，照亮了屏幕上那张猩红的、标注着七百万美元的通缉令，照片上那个被称为“虚无”的人，眼神空洞，惊惶失措。
而现在，这双眼睛里，开始凝聚起某种冰冷坚硬的东西。
猎人，还是猎物？
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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