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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腥

雾锁金陵

送走年轻人时,雨势终于小了些,青石板路上的水洼里,映着“梁记古董行”褪色的木招牌,像块泡软的旧玉。梁艾雪把装骨笛的锦盒锁进里屋的铜柜,指尖的凉意却没散,反倒顺着腕子缠上来,像戴了只看不见的玉镯。

她烧了壶热水,刚要倒,余光却瞥见柜台上的铜盆——早上才换的清水,此刻竟泛着层极淡的黄,水面飘着几缕细若游丝的黑,像河底的淤泥被风卷了进来。梁艾雪皱着眉走过去,指尖刚碰到盆沿,那水突然颤了颤,竟浮出个模糊的影子,是个穿旗袍的女人,长发披在肩后,脸埋在阴影里,只露着半截雪白的脖子。

“谁?”她猛地后退,手按在腰间的铜柄小刀上——那是祖母留的,说能镇邪。再看铜盆,水还是清的,刚才的影子像被热水蒸散的雾,连那点黑丝都没了踪影。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这次是毛毛雨,黏在玻璃上,画出一道道水痕。梁艾雪走到窗边,刚要擦玻璃,却看见窗沿上放着个东西——是片干枯的荷叶,边缘卷着,上面沾着点黄泥,泥里还裹着根细红绳,和骨笛上的那半段,竟是同样的质地。

她捏着荷叶的柄,凑近鼻尖闻了闻,一股腥气扑过来,不是荷叶的土腥,是河底的腥,混着水草腐烂的味道,和年轻人裤脚上的泥味一模一样。荷叶的背面,还留着个浅浅的指印,指节处有个小疤,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的。

梁艾雪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回里屋,翻出昨天从旧货市场收的一本旧账册。那是前清一个船商的,里面记着秦淮河上的货运,最后几页被水浸了,字迹模糊,只隐约能看清“骨笛”“双钱结”“沉舟”几个字。她手指点着“沉舟”二字,忽然觉得心口发紧——上个月秦淮河涨水,确实冲翻了一艘旧画舫,船主没找到,只捞上来几箱碎瓷,官差说那船是年久失修,可当时有船工说,夜里听见画舫上有笛声。

正看着,外屋的挂钟又响了,这次是三下,声音闷得像被水泡过。梁艾雪合上册子,刚要出去,就听见里屋的铜柜“咔嗒”响了一声——那是她亲手锁的,钥匙还在衣袋里。她握着刀走过去,铜柜的锁好好的,可柜缝里,竟飘出半缕红绳,正是骨笛上的那半段,末端的双钱结在空中轻轻晃着,像在招手。

“别装神弄鬼。”梁艾雪咬着牙,伸手去扯红绳,指尖刚碰到,就听见一阵笛声,比早上更清楚,就在铜柜里,裹着水汽,吹的是支她没听过的调子,哀怨得像女人的哭。她猛地拉开铜柜,锦盒还在,可盒盖开着,骨笛躺在里面,笛身上的云纹竟变成了红色,像刚浸过血,尾端的红绳,不知何时接成了整根,在柜里飘着,像条小蛇。

梁艾雪抓起骨笛,刚要细看,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笃笃笃”,节奏慢得吓人。她把骨笛塞进衣袋,握着刀走到门口,问:“谁?”

“梁小姐,是我,陈三。”门外的声音很哑,是隔壁绸缎庄的伙计,平时总来借火,“我刚才路过,看见您店门口有个人,站在雨里,盯着您的窗户……”

梁艾雪心里一紧,拉开门。陈三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油纸伞,脸色发白:“那人身穿黑衫,戴个礼帽,脸挡着,我问他找谁,他不说话,转身就走了,走的时候,我看见他袖口……沾着黄泥,和河底的泥一样。”

她顺着陈三指的方向望去,街上空荡荡的,只有雨丝在飘,可地上的水洼里,映着个影子,是个穿黑衫的人,正站在街尾,背对着她,礼帽的檐压得很低,看不见脸。梁艾雪刚要追,那影子突然消失了,像被雨冲没了。

“梁小姐,您是不是惹上什么事了?”陈三搓着手,“刚才那影子,我早上也看见过,在秦淮河边上,盯着捞船的人看……”

秦淮河。梁艾雪摸了摸衣袋里的骨笛,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过来,笛身的红纹似乎还在发烫。她抬头看向街尾,雨雾里,隐约能看见秦淮河的方向,水面泛着冷光,像块巨大的玉,等着有人跳下去。

“陈三,谢谢你。”梁艾雪把刀收起来,“你先回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陈三走后,梁艾雪关上门,靠在门上,手还在抖。她掏出骨笛,笛身上的红纹已经淡了,变回了原来的蜜色,可云纹的缝隙里,竟嵌着片小小的荷叶,和窗沿上的那片一模一样,边缘卷着,沾着黄泥。

她突然想起祖母说过的话,“秦淮河底,藏着很多魂,有的是被水淹死的,有的是被人害死的,要是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它们就会跟着你,直到你把东西还回去。”

梁艾雪握着骨笛,走到里屋,翻开那本旧账册,找到“沉舟”那页,用指尖擦去上面的水渍。这次,她看清了,那行模糊的字是:“民国二十年,画舫‘烟雨’沉于秦淮河,船主苏氏,携骨笛一具,双钱结系魂,同沉。”

苏氏。梁艾雪心里一动,她想起去年收过一个苏姓人家的旧旗袍,旗袍的领口绣着云纹,和骨笛上的一模一样。当时卖旗袍的人说,那是他祖母的,祖母是个戏子,在秦淮河上的画舫里唱过戏,后来不见了,只留下那件旗袍。

雨又大了,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梁艾雪把账册和骨笛放在桌上,刚要倒热水,就听见里屋的铜盆又响了,这次不是影子,是声音,像有人在水里说话,模糊不清,只听见“还我”两个字,重复着,越来越近,像在她耳边。

她猛地回头,铜盆里的水正冒着泡,水面上,浮出个旗袍的衣角,是红色的,和骨笛上的红绳一样红,在水里飘着,像条舌头,等着卷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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