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

梁艾雪把荷砚放进樟木箱时，晨光刚好漫过箱沿，落在砚台的荷纹上，泛着淡青的光。箱里的旗袍、骨笛、银镯摆得整齐，唯有那枚苏氏的怀表放在中央，表盖敞开着，照片上的人眉眼温柔，像在对着晨光笑。

“梁小姐，官署来人了，说要给您送面锦旗。”陈三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张纸，“还有这个，是官差从那黑衣人身家搜出来的，说上面有您认识的记号。”

纸上是张泛黄的账册，字迹潦草，记着民国二十年的收支，最后一页画着朵云纹，和骨笛上的纹样重合。翻到背面，粘着半块碎玉，断面处的纹路竟和苏曼卿那半块玉佩严丝合缝——是当年苏氏托人送回，却遗失的另一半。

“锦旗不用留，把这账册和碎玉给苏曼卿送去。”梁艾雪指尖捏着碎玉，暖意顺着玉面蔓延，“告诉她，苏氏的清白，全了。”

陈三刚走，老船工提着个竹篮进来，篮里装着新摘的荷叶，还带着露水：“梁小姐，今早捞船时，网里挂着这个，您看看。”竹篮底层压着个锦盒，打开是支竹笛，笛身刻着“烟雨”二字，正是当年捞起的断笛，此刻竟完好无损，笛孔里还缠着根红绳，和骨笛上的是同一段。

“这笛……”梁艾雪刚碰上去，就听见阵轻柔的笛声，从笛身里飘出来，调子温和，没有半分哀怨。窗外突然飘来片荷叶，落在柜台上，叶心躺着颗莲子，和之前苏氏留下的两颗凑成了三枚，颗颗饱满，泛着微光。

“是苏氏的谢礼。”老船工笑着摆手，“秦淮河今早可热闹了，船工们都说，水面亮得很，再没见过黑影。”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脚步声，苏曼卿捧着个木盒走进来，盒里放着合二为一的玉佩，玉面泛着莹白的光：“梁小姐，这玉佩沾了晨光，竟显出字来。”玉佩背面刻着行小字：“金陵雾散，余音寄荷，此后岁岁，河清月明。”

梁艾雪看着玉佩，突然听见里屋樟木箱响了声，进去时见箱盖敞开，旗袍的银线云纹泛着红光，骨笛、银镯、荷砚围着怀表摆成圈，怀表的指针竟开始转动，停在民国二十年八月十五——烟雨舫沉的那日，随后又慢慢走回当下。

“该归位了。”她把玉佩放进箱里，刚合箱盖，就见铜盆里的清水泛起涟漪，水面映出苏氏的影子，穿着红旗袍，手里握着完整的竹笛，对着她欠了欠身，随后渐渐散成星光，融入水里。

铜盆恢复平静时，门口的风铃响了，一个穿蓝布衫的少年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个旧木盒：“梁小姐，我从乡下收来个木盒，里面有支旧笔，总自己冒墨，您能帮着看看吗？”

梁艾雪看向木盒，盒缝里嵌着点墨痕，竟和荷笺的墨色一样。她摸了摸衣袋里的三枚莲子，指尖暖意未散，抬头看向秦淮河的方向，晨光里，河面泛着粼粼波光，荷叶顺着水流轻轻晃着，像在招手。

“进来吧。”她接过木盒，指尖刚触到盒面，就觉一股熟悉的凉意，混着淡淡的墨香，缓缓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