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湛不爱离开杏林那片地,仿佛那里埋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可谁都知道,邵湛从不贪恋财物,而这片杏林除了一口古井外,便只剩些魑魅魍魉——毕竟这里是隔绝人妖两界的最后屏障。
那么,究竟是什么让他甘愿在这几乎杳无人烟的地方守了几十年?
直到许盛化作人形后,那座沉寂多年的木屋里才终于飘出了炊烟。
邵湛每日看着那道火红的身影在林子与木屋间来回穿梭,总忍不住想把这小狐狸拎到跟前问一句:你就不能安分些?
事实证明,许盛确实安分不下来。
这日邵湛从林深处归来,远远就瞧见许盛又现了原形,正抻着脖子往人界方向张望。看那姿势,怕是已经趴在那儿观望多时了。
邵湛抿了抿唇,轻巧地跃上屋顶,趁其不备将毛茸茸的一团捞进怀里。
“在看什么?”
出神的狐狸被吓得一个激灵,碍于被抱着的姿势又不好化形,只得老老实实窝着。邵湛见他这副模样,险些没压住上扬的嘴角。
“今日是人间的上元节......”许盛的耳朵无精打采地耷拉着,“那边好生热闹,不像咱们这儿,冷清得很......”
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邵湛这些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孤身一人,守着这片寂寥的杏林。小狐狸顿时蔫了,把脑袋埋进蓬松的尾巴里,不敢看邵湛的表情。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邵湛凝视着那对微微抖动的狐耳,忽然开口:“想去吗?”
“去哪儿?”许盛猛地抬头,琥珀色的眸子亮晶晶的。
“人界。”
“真的?”小狐狸顿时来了精神,在邵湛怀里扑腾起来,火红的尾巴扫过对方的手腕。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许盛兴奋得直接化了人形。杏林依旧静谧如初,邵湛却头一次嫌这安静过了头——不然为何自己的心跳声如此震耳欲聋?
等等......
邵湛忽然意识到,这杂乱的心跳声不止来源于自己。怀里的许盛此刻僵得像块木头,在对上他视线的瞬间慌慌张张就要挣脱,结果一个趔趄差点从屋顶滚下去。
“当心。”邵湛及时扣住他的手腕,语气里带着无奈的纵容,“毛毛躁躁的,伤着了怎么办?”
许盛整张脸都埋进了红袍里,活像只受惊的鹌鹑,只从喉间挤出一声含糊的:“嗯......”
邵湛低笑出声。
这小狐狸,到底还是道行太浅,藏不住心事啊。
人间灯火如昼。
许盛似乎忘了先前的窘迫,拽着邵湛的衣袖在街市间穿梭,对一切都新奇得很。
“哥哥快看!那边在耍杂技!”
话音未落,人已经挤进了围观的人群。待他跟着众人喝彩鼓掌时,忽见个汉子捧着草帽绕场讨赏:“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嘞!”
许盛下意识去扯身后人的衣袖,却抓了个空。笑容凝固在脸上,他仓皇四顾——左边是陌生的面孔,右边是涌动的人潮,哪里还有邵湛的影子?
“邵……”呼唤哽在喉头,许盛正要挤出人群去寻,忽闻身后传来清朗的嗓音:
“许盛。”
红衣少年猛地转身,只见邵湛执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立在灯火阑珊处。那糖壳裹着暖光,勾得许盛眼睛都直了。
“给我的?”他指着糖葫芦,被隐形化了的尾巴尖儿不自觉地晃了晃。
邵湛存心逗他:“不是。”
许盛立刻缩回手,扭头就要走:“谁稀罕……”
衣袖却被轻轻拽住。许盛一个不稳跌进对方怀里,听见头顶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骗你的。”除了你,还能给谁?
糖葫芦的甜香在唇齿间化开,许盛耳尖发烫,悄悄瞥了眼身侧之人的侧颜。不知是这艳红的糖葫芦太应景,还是满城灯火太旖旎,他忽然觉得,手里的甜,似乎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