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的雾是带着墨香的。
霜酎踩着吱呀作响的木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河滩。昨夜新酿的"浮生梦"酒气未散,引得几只鎏金蝶绕着他翻飞。那些半透明的翅膀上沾着细碎的墨渍,在晨光中折射出暗金色的纹路,像是谁随手题写的半句残诗。
河面漂浮的薄冰随他的脚步碎裂,发出细微的脆响。霜酎弯腰掬起一捧水,水面却映出另一个倒影——黑衣男人斜倚在枯树下,腰间悬着一只裂纹密布的酒壶,正将匕首抵在一个模糊人影的喉间。
真实的刺痛突然从颈侧传来。
"抓到你了,偷记忆的小贼。"
沙哑的嗓音裹挟着酒气,在耳后炸开。霜酎的枯枝尚未抬起,冰凉的壶嘴已经贴上他的喉结。黑衣男人眉心的妖纹正渗出墨汁,那些浓黑的液体顺着高挺的鼻梁滑下,在唇角凝成似笑非笑的弧度。
"醉...墨?"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两人同时僵住。
妖纹突然暴长!醉墨掐着他的脖子狠狠按进河滩,墨色妖力顺着指尖灌入霜酎的右眼。剧痛中,破碎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朱砂阁楼上,白衣醉墨握着他的手,在契约末端写下"霜酎"二字。未干的墨迹突然凝结成冰,爆裂开来】
"师尊连自己的名字都敢忘?"醉墨的壶嘴刺破霜酎的锁骨,暗红的血珠顺着壶身的裂纹游走,"那怎么记得用我妖核酿酒?"
河面突然炸开,无数墨蝶从水中扑出,疯狂撞向醉墨。霜酎的枯枝趁机缠住他的手腕,却见那截冷白的皮肤正在结晶化——这是记忆透支的反噬。
"你..."醉墨的瞳孔骤缩,突然扯开霜酎的衣襟。心口处一道墨色咒印正在消融,露出底下鎏金色的妖纹。那纹路与醉墨眉心的图案完全一致,只是颜色更为黯淡。
两人腕间的红线同时绷直,在空中交织出半句残咒:
【醉三千劫·霜...】
未等显现完整,霜酎突然捏碎枯枝。爆开的冰雾中,最后一幕是醉墨被墨蝶淹没时,用口型说的:"你心口纹的是我的名字。"
霜酎在剧痛中醒来。
酒坊的横梁上悬着七盏青铜灯,火光被窗缝渗入的河雾染成青色。他试图撑起身子,左臂却传来清脆的碎裂声——枯枝般的指尖已经结晶化,透亮的冰晶里封着几片墨色花瓣。
"醒了?"
醉墨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他斜倚在最大的酒瓮旁,指尖转着一把薄刃小刀。霜酎酿了三百年的"浮生梦"被倒空大半,琥珀色的酒液在地上积成一小洼,映出两人扭曲的倒影。
"偷喝我的酒..."霜酎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会做噩梦的。"
醉墨低笑一声。刀尖挑起霜酎的下巴,冰凉的金属贴上结晶化的皮肤:"师尊现在该担心的,不是这个。"
他突然割开自己的手掌,血珠滴入酒洼。平静的酒面顿时沸腾,浮现出记忆画面——
【黑袍霜酎站在神庭废墟,将一枚鎏金丹丸按进少年醉墨的心口】
"解释。"醉墨的妖纹开始发光,"为什么我妖核里...有你的本源霜气?"
霜酎的右眼突然流血。记忆如尖刀搅动脑髓,他看见更多碎片:
雪地里蜷缩的墨麒麟,自己折断枯枝为它止血...朱砂阁上相对而立,醉墨笑着饮下他递来的毒酒...
"啊——"
剧痛让霜酎弓起身子。结晶化的左臂撞翻酒瓮,琥珀色的液体泼洒在空中,竟凝成无数细小的冰针,暴雨般射向醉墨!
醉墨挥袖挡开冰针,却有一枚刺入他眉心。妖纹瞬间冻结,皮肤下浮现出霜花状的纹路。
"这是...反咒?"醉墨踉跄着跪地,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妖力正在倒流,"你什么时候——"
霜酎咳着血沫笑起来:"从你第一次...喝我的酒开始..."
窗外突然传来翅膀拍打声。两人同时转头,看见一只鎏金蝶正用翅膀拍打窗棂——它的右翅残缺,露出底下墨写的"叁"字。
醉墨的脸色变了:"第三份记忆契约...提前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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