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课

解剖学教室的石英钟秒针划过第七格时，她的解剖刀沿教授标注的红线切入。福尔马林雾气中，她笔记本上的银墨水在舌骨神经节点旁点下两个细点，动作与教材图示完全一致。教授推眼镜时，看见她握刀的中指薄茧蹭过盘沿龙鳞，泛出极淡血色。

"注意舌骨第三结节的变异概率。"教授轻声提醒。

她镊子轻挑，精准避开显微镜下新显影的侧支血管。邻桌新生惊叹于她的手法，她只翻开笔记本新页，银钢笔在"尼德霍格"词条旁画波浪线。墨水在纸页透出浅红纹路，与巴比伦塔裂缝弧度重合，笔杆内侧刻着族兄遗言。她对好奇的新生笑说："家族传的绘图习惯，喜欢描波浪线。”

清晨食堂飘着味噌汤热气，墨染殇用竹筷将水煮蛋切成七瓣。她握勺的指尖微颤，粥面波纹让她回忆起来图书馆可以查看的档案，1991年考古报告附页——晶体扫描图与家族陵墓龙瞳宝石纹路走向一致。

白粥、水煮蛋、凉拌青菜——她用瓷勺轻轻碾碎蛋羹。龙血在空腹时对黑王气息敏感，她却告诉室友："中医说我胃寒，只能吃温热清淡。"银钢笔在笔记本上抄写《混血种入门手册》，"刹那"词条下的波浪线被荧光笔涂黄，旁边写"重点记忆"。没人知道，那是她用3.5秒抢出家族手稿的时间标记。

傍晚操场积满雨水，墨染殇跑完第十七圈时，鞋底精准踩在第七个路灯处。她弯腰调整鞋带，透过水面，她似乎看见了公元前1024年的家族陵墓穹顶。家族的古钟楼指针指向七点十七分，恰是家族流传的星图中"黑王睁眼"的方位。她直起身，手腕皮筋又断了，露出半枚蛇形疤痕。

她拿出来新的皮筋，系上手腕，开始拉伸。每个关节弯曲角度分毫不差，这是家族流传下来的能够锻炼体能的方式，她却将其解释说是新学的"自己以前的运动康复教练教的标准动作"。十七圈跑步轨迹在自己的眼睛里形成隐形图案，因为雨水冲刷而消失的纹理就如同自己过去那些年不断练手而又擦掉的练习过程。她捡起从背包拉链上掉落在地的青铜圆环，放进衣兜。

熄灯后第三十七分钟，墨染殇拉开行李箱夹层，取出龙鳞吊坠。鳞片在台灯下泛着青芒，边缘齿痕是母亲断指所刻。她将吊坠放在笔记本暗格，金属片与纸面摩擦发出轻响。窗外雨变大，后颈疤痕灼痛，她翻开《建筑力学》课本，用银钢笔在空白页绘制家族的古钟楼结构图，标注"地基深度27.3米"。

书桌抽屉里，1945年广岛图书馆的借书票夹在笔记本中，票根樱花印章下藏着极小的楔形文字。那时她埋设的延时地雷坐标，如今与卡塞尔学院钟楼经纬度形成对称。她拿出棉签蘸取药膏，涂抹后颈疤痕，对着镜子看见疤痕在灯光下泛淡红，形状像极了舌骨神经解剖图。

周末清晨，墨染殇抱着《工程测量》课本登上钟楼。雨停后阳光透过彩窗，照在钟摆轴承上。她掏出秒表记录摆动周期，笔尖在笔记本写满力学公式。后颈疤痕随钟摆节奏发烫，她悄悄将龙鳞吊坠放在轴承缝隙，鳞片与金属接触时，钟摆发出细微嗡鸣，指针偏移0.7秒——恰是她言灵"刹那"的最短停滞时间。

守夜人上楼检查，看见她趴在栏杆上绘图："测绘课作业？"

"嗯，计算钟摆周期误差。"她举起笔记本，公式间藏着楔形文字坐标。守夜人没注意，她绘图时钢笔尖在"七点十七分"字样上停顿三次，对应家族三代守陵人的忌日。下楼时，行李箱上的青铜圆环与钟楼金属扶手碰撞，发出三短一长的声响，那是公元前1024年家族约定的旧时求救信号。

周一解剖课，墨染殇将龙类胚胎切片放入固定液，动作严格按教授指导步骤。教授检查她的笔记，银墨水绘制的神经图旁有行小字："舌骨结节异常凸起，符合亚种特征"。教授点头称赞，没看见她在"异常"二字下画的波浪线，弧度与公元前476年罗马墓碑雨滴凹痕一致。

她收拾器械，解剖刀归位时轻叩金属盘，发出三声响——这是旧时家族约定的安全信号。

回到宿舍，行李箱拉链上的青铜圆环又在震动，她知道图书馆方向的能量源增强。

周二清晨食堂，教授端着咖啡坐在她对面："墨染殇同学，你的解剖笔记很特别。"

她舀起白粥的动作顿了顿，粥面映出教授胸前的校徽。"谢谢教授，多练而已。"银钢笔在笔记本边缘画着小蛇，蛇眼点上两点墨渍——那是公元前202年迦太基战场的箭伤血渍形状。教授翻看她的《龙族谱系简编》，没发现扉页夹着的莎草纸残片，残片边缘的楔形文字与她后颈疤痕两端针孔吻合。

"对了，"教授想起什么，"上周钟楼的钟摆突然快了0.7秒，你去测绘时没发现异常吧？"

她低头搅拌粥碗："可能是齿轮受潮。"钢笔尖在桌面轻点七下，计算着从食堂到钟楼的步数。三千年的等待在雨幕中接近终点，而她只是卡塞尔学院里最普通的新生，用银钢笔写着工整的笔记，吃着清淡的早餐，把三千年的血与火，藏在洗得发白的连帽衫下。

周三傍晚，墨染殇站在宿舍楼下，雨水打湿笔记本新页。她用银钢笔写下："像一滴凝固三千年的雨水，落进芝加哥的钟摆刻度。"纸背骨灰墨水显影出家族星图，圆心正是家族的古钟楼指针旧时指向的七点十七分。

她合上笔记本，拉链上的圆环在雨水中闪了闪。三千年的雨幕里，她是唯一的行者，把族人的骨灰磨成墨水，将龙血刻进疤痕，用脚步丈量封印的坐标。卡塞尔学院的钟声响起，她汇入回宿舍的人流，没人看见她笔记本最后一页的空白处，一滴雨水混着龙血，晕开一道真正的墨色年轮——那是三千年时光落下的句点，也是黑王封印的起始。

时光长河里，这场独幕剧也快到了高潮和尾声，她一直期盼着终末时刻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