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黑暗包裹着感官,唯有左肩胛骨处传来的、仿佛被无数毒蛛啃噬骨髓的剧痛,锚定着比比东残存的意识。罗刹神力的阴冷紫雾在经脉中本能奔涌,与侵入的“碧磷九绝”剧毒激烈绞杀,每一次碰撞都撕扯着神经。他试图睁开眼,沉重的眼皮却像焊死的铁门。混乱的声浪隔着厚重的黑暗传来——金属扭曲的呻吟,建筑崩塌的轰鸣,魂技爆裂的尖啸,还有……一种低沉而宏大的嗡鸣,如同远古森林深处亿万片叶子在狂风中共振。
“……孽畜!还不伏诛!” 千钧斗罗的怒吼炸雷般穿透混沌,紧接着是刺耳的金铁交鸣和一声闷哼。
“两极静止领域!” 鬼魅与月关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嘶哑。
“不——!” 胡列娜凄厉的尖叫划破空气。
嗡——!
那股森林的共振骤然拔高,化作一声饱含暴怒与痛苦的咆哮,非人,却震荡灵魂。比比东的心脏被这声咆哮狠狠攥住,某个名字冲破剧毒的阻滞,在识海中轰然炸开——**阿清!**
求生的意志如同淬火的利刃,劈开沉重的黑暗。比比东猛地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供奉殿穹顶崩裂的豁口,灰白的天空如同溃烂的伤口。身下是冰冷碎裂的黑曜石地砖,他正被鬼魅和月关用魂力屏障死死护在角落。而前方——
一片末日景象。
曾经恢弘的圣堂主殿,此刻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巢穴。十几根需数人合抱的巨柱拦腰折断,刻满天使浮雕的穹顶破开数个大洞,断裂的魂导灯链垂落下来,闪烁着危险的电火花。烟尘弥漫,碎石如雨。而在这片废墟的中心,蓝色的风暴正在肆虐!
阿清悬浮在半空,湛蓝的长发无风狂舞,如同燃烧的生命之焰。眉心那道金纹炽烈得如同熔化的太阳,流淌着实质般的金色光浆,将他苍白的面容映照得宛如神祇临世,又似妖魔降生。他的双臂张开,无数水桶粗细的蓝金色藤蔓从他身后虚空狂涌而出,如同苏醒的太古巨蟒,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疯狂抽打、绞缠着围攻他的身影。
四名供奉殿的封号斗罗正结成杀阵。千钧斗罗的盘龙棍幻化出漫天棍影,砸在藤蔓上发出沉闷如擂鼓的巨响,却只能崩飞些许蓝金色的碎屑;降魔斗罗的血色长枪试图钉穿藤蔓核心,却被灵蛇般缠绕的藤条死死锁住;青鸾斗罗的火焰风暴席卷,却只能在藤蔓表面留下焦痕,转瞬被涌动的生命之力修复;雄狮斗罗的黄金巨拳轰在藤蔓主干,只换来藤蔓更加狂暴的反震,将他魁梧的身躯震得连连后退!
更可怕的是那无处不在的威压。浩瀚、古老、充斥着磅礴生命力的同时,又带着碾碎灵魂的暴戾。每一次藤蔓的挥舞,都带起尖锐的音爆;每一次抽击地面,整座武魂山都在震颤!封号斗罗们引以为傲的魂技在这原始的、蛮荒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笨拙而脆弱。
“圣子!控制住!这是武魂殿!” 胡列娜不顾一切地嘶喊,试图冲进风暴边缘,却被一道横扫的藤蔓余波狠狠掀飞,撞在残破的墙壁上,呕出一口鲜血。
阿清似乎听到了。他猛地转头,那双完全化为冰冷竖瞳的蓝眸扫过胡列娜的方向。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片空洞的、被毁灭本能支配的虚无。他额心的金纹光芒更盛,更多的藤蔓破土而出,缠绕上支撑大殿的最后一根主梁!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响起,巨大的石梁开始倾斜,一旦砸落,半个主殿将彻底化为齑粉!
比比东的瞳孔骤然收缩。不是为这毁灭的景象,而是为阿清眼中那片吞噬一切的虚无。那不是力量,那是失控的深渊!他必须阻止!不是为了这摇摇欲坠的大殿,是为了那个即将被力量彻底吞噬的蓝发少年!
“咳……” 剧痛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罗刹神力在肩胛的伤口处与剧毒激烈对抗,撕扯出钻心的痛楚。他咬紧牙关,无视鬼魅和月关惊骇的阻拦目光,用尽全身力气,将被剧毒侵蚀而麻木的右手,狠狠探入那一片狂舞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蓝金色藤蔓风暴之中!
指尖传来瞬间被利齿啃噬般的剧痛——藤蔓上细密的倒刺轻易划破了他的皮肤。但预想中被狂暴力量撕碎的结局并未到来。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其中一根最为粗壮、涌动着核心金芒的皇藤的刹那——
时间,仿佛静止了。
那根狂舞的、即将抽断最后一根主梁的皇藤,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骤然僵在半空!所有疯狂舞动的藤蔓,在同一瞬间定格!充斥整个空间的狂暴嗡鸣、魂技爆裂声、建筑呻吟声……一切声音都消失了。死寂,绝对的死寂笼罩了这片废墟。
阿清悬浮的身影猛地一颤!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那双空洞的、被金纹光芒充斥的竖瞳,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最终,聚焦在废墟角落那个染血的紫色身影上。聚焦在比比东那只深入藤蔓风暴、鲜血正从指尖滴落的手上。
空洞的竖瞳深处,如同投入石子的寒潭,一点微弱的、属于“阿清”的星光,艰难地穿透毁灭的迷雾,挣扎着亮起。
“……冕……下……” 嘶哑破碎的声音从他喉间挤出,带着非人的混响,如同砂纸摩擦着岩石。
“阿清……” 比比东的声音同样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属于教皇的绝对威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染血的胸腔里硬生生抠出来,“停下……控制住……这里……是我的武魂殿!”
命令如同无形的枷锁。
阿清额心那轮灼烧的金纹,光芒剧烈地明灭闪烁,仿佛在进行着惨烈的内部搏杀。他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痛苦挣扎的神色,身体因力量的强行逆转而剧烈颤抖。
但,那漫天的、定格的蓝金色藤蔓,开始动了。
不是狂暴的挥舞,而是温顺的、如同退潮般缓缓垂落、收缩。它们缠绕上断裂的巨柱,暂时将其固定;它们轻柔地托住那根倾斜的巨大石梁,将其缓缓放回原位;它们如同最灵巧的工匠,将崩落的碎石聚拢堆叠。狂舞的凶兽在瞬息之间,化作了最忠诚的卫士,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片属于教皇的废墟。
最终,所有外放的藤蔓如同幻影般消散,只余下几缕纤细的蓝金色光丝,如同眷恋的触手,轻柔地缠绕在比比东那只深入风暴、此刻依旧未收回的手腕上。光丝传递来微弱却精纯的生命力,试图修复那被倒刺划破的伤口。
阿清的身影从半空中缓缓落下,踉跄一步,单膝重重跪倒在比比东面前。湛蓝的长发垂落,遮住了他因力量反噬而苍白的脸,也遮住了眉心那依旧灼热、却已收敛光芒的金纹。只有缠绕在教皇手腕上的那几缕光丝,证明着方才毁天灭地的力量并非幻觉。
他低垂着头,声音不再有非人的混响,只剩下透支后的虚弱与刻骨的驯服:
“是……您的命令……阿清……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