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厚重的魂导合金门在身后无声闭合,将外界的血腥与喧嚣彻底隔绝。空气里残留着罗刹神力特有的阴冷腥气,与蓝银皇本源逸散的草木清苦交织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墙壁上镶嵌的月光石发出幽蓝的冷光,照亮比比东苍白如纸的脸。他半倚在铺着暗纹天鹅绒的软榻上,深紫冕袍的肩部被撕裂,露出下方被碧绿毒纹侵蚀的狰狞伤口,墨绿的毒血仍在缓慢渗出。死亡蛛皇的虚影在他背后若隐若现,八根狰狞的蛛腿虚影深深扎入地面,疯狂汲取着密室储备的魂力压制剧毒,每一次蛛腿的律动都牵扯着他紧蹙的眉峰。
阿清跪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距离软榻仅三步之遥。他身上象征圣子身份的银线白袍早已破碎不堪,沾满了干涸的褐血和尘土。那头因本源爆发而显化的、流淌着生命光华的湛蓝长发垂落在地,如同铺开的星河。眉心那枚燃烧般的金纹黯淡了许多,却依旧固执地烙印在额间,像一枚被强行按熄的太阳余烬。他低垂着头,双手死死攥着膝盖处的衣料,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胸前被暗黑能量撕裂的伤口,带来火烧般的剧痛,但他身体绷直如标枪,纹丝不动。
“说话。”比比东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冰冷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十万年魂兽…蓝银皇…好一个‘小藤蔓’!阿清,本座要听的,是真相。”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钉在阿清低垂的蓝发上,“你潜伏在武魂殿,在本座身边十几年…所求为何?魂骨?神位?还是…颠覆人族?”噬魂蛛皇的虚影随着他的质问猛然昂首,发出无声的尖啸,阴冷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阿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恐惧,而是那话语中冰冷的质疑像刀子般扎进心脏。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因力量透支而褪去竖瞳、恢复成深邃墨蓝的眼眸,直直撞上比比东审视的目光。里面没有闪躲,没有算计,只有一片近乎破碎的赤诚和急切。
“不是潜伏!”他的声音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异常清晰坚定,每一个字都像从灵魂深处挤出,“我从未欺骗您,冕下!遇见您之前,我只是一颗即将彻底消散的种子…星斗森林深处,那场大战…本源尽毁,意识沉沦…”他急促地喘息着,努力组织着因剧痛而混乱的语言,“是您…是您把我从永恒的黑暗和虚无里拉了出来!是您耗费心血,用魂力温养,用灵药浇灌,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没有您,阿清早已是星斗深处一捧无人知晓的尘土!”
他挣扎着向前膝行一步,破碎的袍角拖过冰冷的地面。蓝发随着动作拂动,露出颈侧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那是替比比东挡下空间撕裂时留下的。“我化形懵懂,力量尽失…是您教我言语,授我文字,让我明白何为世界,何为秩序!您给我名字,予我身份…‘阿清’是您赐予我的新生!武魂殿…就是我的家!您…您是我唯一的归处!”他的声音哽住,眼眶泛红,却倔强地不让泪水落下。
比比东的指尖在蛛皇浮雕上无意识地收紧,指甲刮擦出刺耳的声响。密室的冷光映着他深邃的侧脸,紧抿的唇线没有丝毫松动,但那双审视的冰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快得让人抓不住。
“所以,你强大的力量,你尊贵的血脉,甘愿在本座座下,做一个无声的影子?一个…工具?”他的语调带着尖锐的嘲讽,试图刺穿那层看似无懈可击的忠诚表象,“甚至不惜暴露真身,与整个人族为敌?阿清,你当本座是三岁稚童吗?魂兽之皇的骄傲呢?!”
“不是工具!”阿清几乎是低吼出来,重伤的身体因激动而摇晃,他猛地挺直脊背,那双墨蓝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幽蓝的魂火在燃烧,“我是您的剑!您的盾!您意志的延伸!冕下,我的力量因您而复苏,我的存在因您而有意义!魂兽之皇…那只是血脉赋予的虚名…在您把我从尘埃中拾起的那一刻起,我唯一的骄傲,就是能站在您身后,做您最忠诚的影子!”他抬起手,颤抖的指尖指向自己眉心的金纹,又缓缓指向比比东肩上狰狞的伤口,“伤您者…无论是人是兽,是神是魔…皆是我阿清不共戴天之敌!为此…纵使粉身碎骨,魂飞魄散,永堕无间…阿清,无悔!”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重,如同金铁交鸣,在幽闭的密室里激起沉闷的回响。伴随着誓言,他周身黯淡的蓝金色光芒骤然微弱地亮起,无数细如发丝的蓝银藤蔓虚影自发丝间、从伤口处悄然探出,并非攻击,而是带着一种献祭般的虔诚姿态,温柔地、小心翼翼地缠绕上软榻的边缘,轻轻触碰着比比东垂落在榻边的、染血的袍角。藤蔓尖端微微蜷曲,如同臣服的触须,传递着纯粹而磅礴的生命气息,试图去安抚那蛛皇虚影的躁动和伤口处盘踞的剧毒。
密室陷入了更深的死寂。只有藤蔓虚影触碰袍角的细微沙沙声,以及两人压抑的呼吸。比比东的目光从阿清眉心的金纹,缓缓移到他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膛,再到那些缠绕着自己染血袍角的、散发着温和生命力的蓝银藤蔓虚影。他眼中翻涌的冰冷怒意和尖锐审视,如同遇到烈阳的坚冰,开始出现一丝细微的、缓慢的裂痕。噬魂蛛皇的虚影也停止了无声的尖啸,八根狰狞的蛛腿虚影微微低垂,仿佛被那纯粹的生命力量所吸引,又或者…是被某种更复杂的东西所触动。
“剑与盾…”比比东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他抬起未受伤的右手,指尖并未凝聚魂力,而是带着一丝迟疑和探究,缓缓伸向阿清低垂的、流淌着幽蓝光泽的发顶。指尖在距离那蓝发寸许之地停住,悬停在冰冷与生命交织的微光里。“你可知,成为本座的逆鳞…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