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同流淌的金色蜜糖,透过加护病房巨大的落地窗,温柔地倾泻在病床上。林晚星在暖融的光线中缓缓苏醒。这一次,意识如同退潮后显露的沙滩,更加清晰。身体的酸痛沉重依旧,但不再是那种深入骨髓的虚弱无力。喉咙的干涩感也减轻了许多。
她首先感受到的,是紧紧贴在胸口的、温润微凉的硬物。是玉佩。它被她的手心牢牢包裹着,紧贴在心口的位置,传递着一种奇异的安定感。仿佛这小小的石头,是她连接着这个陌生而温暖(?)新世界的唯一锚点。
她微微动了动手指,确认玉佩的存在,然后才缓缓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趴在她床边、睡得正沉的陆景行。他侧着脸枕在手臂上,柔软的发丝垂落,遮住了部分光洁的额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均匀。即使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微微蹙着,仿佛还在担心着什么。阳光跳跃在他年轻俊美的脸上,少了几分醒时的张扬跳脱,多了几分难得的安静和…脆弱?林晚星看着他紧挨着自己手臂的睡姿,像一只守着珍宝的大型犬,心底某处微微触动了一下。这个自称“三哥”的男人,他的关切和眼泪,似乎…是真的。
目光越过陆景行,落在窗边的沙发上。沈清淮并没有休息。他穿着舒适的深色羊绒衫,腿上依旧放着那台超薄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微光映亮了他清隽专注的侧脸。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常,快速扫过屏幕上的数据和文件,修长的手指偶尔在触控板上滑动或轻点。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立刻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投向她。
“醒了?”沈清淮的声音低沉温和,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稳定感。他放下电脑,站起身走了过来,动作无声而流畅。他先看了一眼床头的监护屏幕,各项指标平稳,然后才看向林晚星,镜片后的眼神带着专业的审视和不易察觉的温和,“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
林晚星轻轻摇了摇头。她张了张嘴,喉咙还是有些干涩:“…好多了…谢谢…”
声音虽然依旧嘶哑微弱,但比之前清晰有力了许多。
沈清淮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里面是温度适宜的温水,插着一根吸管。他小心地扶着林晚星的肩膀,让她微微坐起一点,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慢点喝,少量多次。”他将吸管递到她唇边。
温润的水流缓解了喉咙的干渴。林晚星小口啜饮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病房门口。那扇厚重的门紧闭着,隔绝了外面的世界。那个喷血砸门的可怕身影…似乎没有再出现。陆景行说他去找医生了…是真的吗?还是…他不敢再来了?
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心底悄然滋生。是庆幸?是茫然?还是…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弱的失落?
沈清淮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目光的落点。他没有解释,也没有提及厉霆枭。他只是在她喝完水后,动作自然地接过水杯放好,然后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力量,轻轻握住了她那只没有输液、紧握着玉佩的手腕。
他的指尖温暖而干燥,动作轻柔却稳定,避开了那些刺目的淤青。他引导着她的手,将紧握的拳头轻轻摊开。
那枚温润的玉佩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在晨光下流转着内敛的光泽。模糊的星月纹路似乎都变得清晰柔和了一些。
“它陪了你很久,对吗?”沈清淮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引导和倾听的意味,仿佛只是单纯地询问一件物品的故事。
林晚星的目光被牢牢吸引在玉佩上。这枚玉佩,承载了她所有的过去——孤儿院的孤单,刘妈妈温暖却遥远的怀抱,林家冰冷的刻薄,顾辰虚伪的“温情”,以及暴雨中濒死的绝望…它是她唯一的来处凭证,是她贫瘠生命里唯一可以握紧的、带着母亲气息(或许只是她的想象)的东西。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粗糙温润的表面,一种倾诉的欲望,在沈清淮温和而包容的目光下,如同春芽般悄然破土。
“…刘妈妈…孤儿院的刘妈妈…给我的…”她的声音依旧微弱,带着一丝回忆的遥远感,“她说…是我妈妈…留下的…”她的声音顿了顿,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关于那份冰冷的“遗弃”报告。她没有再说下去。
沈清淮静静地听着,没有追问,也没有打断。他只是用拇指指腹,极其轻柔地、安抚性地摩挲了一下她手腕内侧完好的肌肤,动作带着一种无声的理解和支持。“它保护了你。”他低声道,目光落在玉佩上,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在最艰难的时候,它给了你力量。”
林晚星怔怔地看着掌心温润的玉石。保护?力量?它真的给过她力量吗?在那些被辱骂、被欺凌、被欺骗、被抛弃的至暗时刻,握着它,感受到的似乎只有冰冷的绝望和无边的孤独。可是…在昨晚那个冰冷刺骨的雨夜,在濒临死亡的边缘,似乎…似乎真的是这玉佩冰冷的触感,成了她抓住最后一丝意识的绳索?
她无法回答。只是下意识地,更紧地握住了它。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陆景行被敲门声惊醒,猛地抬起头,睡眼惺忪,脸上还带着压出的红痕,警惕地看向门口:“谁?”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笑容甜美的小护士探进头来,声音清脆:“沈医生,陆先生,打扰了。林小姐今天的常规检查时间到了。”
沈清淮点点头:“进来吧。”
护士推着小车进来,动作轻快。她看到林晚星醒了,眼睛一亮,露出真诚的笑容:“林小姐醒啦?气色好多了呢!昨晚真是吓死我们了,还好还好!沈医生真是神医!”
她一边熟练地准备着血压计和体温枪,一边忍不住好奇地偷偷打量着林晚星,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羡慕和一点点敬畏。这可是被沈医生、陆影帝还有那位可怕的厉总(虽然人不在,但威名犹在)一起守护的妹妹啊!简直是小说照进现实!
陆景行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看着护士给妹妹量血压测体温,脸上重新挂起阳光灿烂的笑容,尽管眼底还有疲惫,但精神头明显足了:“星星,饿不饿?三哥让人送点好吃的来?医院的营养餐太难吃了!想吃什么?燕窝?鱼翅?还是你最喜欢的…呃…”他卡壳了,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妹妹喜欢吃什么,脸上露出懊恼和一丝窘迫。
沈清淮瞥了他一眼,对护士道:“清淡营养流食,少食多餐,按我开的营养单子来。”
“好的沈医生!”护士脆生生应道,记录下数据,“血压稳定,体温36.8,恢复得真不错!林小姐真坚强!”她收拾好东西,离开前又忍不住多看了林晚星几眼,带着满心的羡慕和八卦退了出去。
病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偶尔经过的脚步声和隐约的交谈声。
林晚星握着玉佩,感受着病房内重新恢复的安静,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那扇紧闭的门。刚才护士进来又出去,门外似乎…很安静。没有那个令人窒息的身影。
陆景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立刻凑近,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带着一丝邀功般的得意:“星星,外面现在可清净了!二哥让人把这一整层都包下来了!除了医生护士,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那些讨厌的记者啊、想巴结的人啊,统统被挡在下面!还有还有,二哥请了最好的安保,24小时守着!你放心,绝对安全!再也没人能打扰你养病!”他拍着胸脯保证,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做了件天大的好事。
林晚星看着他孩子气的样子,听着他絮絮叨叨说着如何“包层”、“清场”、“顶级安保”…这些词汇对她来说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的故事。她有些茫然地点点头,目光却再次落回掌心的玉佩上。
安全…清净…
那…那个最让她感到不安的源头呢?
他真的…不会再出现了吗?
沈清淮将陆景行的邀功和林晚星细微的沉默尽收眼底。他没有解释厉霆枭的行踪,只是拿起旁边一个温热的毛巾,极其自然地、动作轻柔地替林晚星擦拭了一下额角微微渗出的虚汗。
“今天感觉有力气一点的话,”沈清淮的声音温和地响起,带着一种转移注意力的自然,“可以让护士帮你擦洗一下,换身干净舒适的衣服。”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紧握玉佩的手上,补充道,“玉佩可以先放在枕边,它很安全,不会丢。”
林晚星下意识地攥紧了玉佩,指尖微微泛白。把它放下?即使只是暂时?她犹豫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
沈清淮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包容。
陆景行立刻插话,试图活跃气氛:“对对!换新衣服!二哥给你准备了好多!都是最顶级的面料,超级舒服!三哥也给你买了好多!全是当季新款!等你好了,三哥带你去扫货!想买什么买什么!刷三哥的卡!”他手舞足蹈,试图描绘一个美好的未来。
林晚星看着陆景行兴奋的样子,又感受着沈清淮无声的包容,紧握玉佩的手指终于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些。她垂下眼帘,看着玉佩温润的光泽,又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明媚晨光。
这个被层层守护、隔绝了外界风雨的病房,温暖、安全、洁净,有温和的医生哥哥,有阳光跳脱的影帝哥哥…还有那个…暂时消失的可怕大哥。
这真的是她的“家”吗?这个用顶级安保、昂贵衣料和“哥哥”身份堆砌起来的、如同水晶宫般的地方?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掌心玉佩那熟悉的微凉触感,是此刻唯一能让她感到一丝真实和安心的东西。她将它轻轻放在柔软的枕边,指尖却依旧眷恋地停留在玉佩的边缘,仿佛那是连接她过往与未知未来的、最后的浮桥。
沈清淮看着她的动作,镜片后的眼神深邃。他拿起温热的毛巾,继续细致而轻柔地擦拭着妹妹的额头和脸颊,动作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
窗外的阳光更盛,透过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病房内一片静谧祥和,只有陆景行偶尔压低声音的絮叨和毛巾擦拭的细微声响。
而在楼下,医院大厅的VIP专属电梯外。
两名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气场迫人的保镖如同门神般矗立,将闻讯赶来的几家扛着长枪短炮的娱乐记者死死拦在警戒线外。
“让开!我们有采访权!陆影帝的妹妹是不是在里面?”
“沈医生!沈医生!能透露一下病人的情况吗?”
“听说厉总也在?请问厉总和病人是什么关系?”
“那位林晚星小姐真的是豪门流落在外的真千金吗?”
记者们七嘴八舌,闪光灯噼啪作响,试图捕捉任何一点可能的画面或声音。
保镖如同磐石,纹丝不动,眼神冰冷如刀,只重复着一句话:“私人区域,禁止靠近。无可奉告。”
电梯门紧闭,光滑的镜面映照出大厅的喧嚣与混乱,也将电梯井上方,那被严密守护的、阳光普照的加护病房层,隔绝成了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