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北站南广场的电子屏跳着38℃高温预警，严浩翔拖着行李箱钻出出站口时，T恤已经被汗水黏在后背。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花椒油香，夹杂着小贩用重庆话的吆喝声，他下意识摸了摸手腕——那里本该缠着林溪织的姜黄色腕带，却在过海关时被安检员要求摘下。
手机在裤兜震动，林溪的消息附带着定位：「王婆婆冰粉摊，暗号‘多加醪糟’」。严浩翔笑了笑，绕过卖凉虾的推车，青石板路在烈日下泛着白光。十年了，这条巷子里的每块砖缝都嵌着他们的脚印，从他七岁在这里摔破膝盖，到去年冬天她在这里塞给他暖手宝，时光像老梧桐的年轮，把所有细节都刻进了砖缝里。
「严浩翔！」
声音从前方拐角炸开，林溪穿着薄荷绿连衣裙冲过来，发尾的樱桃发绳扫过他鼻尖。她的帆布鞋在水洼里溅起水花，扑进他怀里时，严浩翔听见自己胸腔里那声被压抑了半年的心跳。女孩的发香混着桂花味洗发水，和他记忆里纽约公寓里那瓶香薰一模一样——原来她早就偷偷换了他喜欢的味道。
「你瘦了。」林溪踮脚捏他的脸，指尖触到他下巴新冒的胡茬，「时差倒过来没？」
严浩翔反手握住她的手腕，那串他送的红绳手链还在，只是绳子被磨得发白。「看到你就倒过来了。」他低头，看见她连衣裙领口露出的锁骨链——是他去年视频时说过喜欢的款式。阳光穿过梧桐叶，在她睫毛上跳跃，像极了他写在歌里的那句「比所有beat都甜的光斑」。
王婆婆的冰粉摊前围了几个中学生，看见他们过来，老人笑眯眯地舀出两勺红糖：「妹儿等了一上午咯，说要给你个‘惊喜’。」林溪突然把他往巷子深处推，帆布鞋踩过满地蝉蜕，在墙壁上投下交缠的影子。「闭上眼睛！」她的声音带着狡黠，严浩翔顺从地闭眼，却在黑暗中捕捉到她指尖的颤抖。
再次睁眼时，他站在巷尾那堵爬满爬山虎的墙前。墙面被重新粉刷过，却在中央留出一块斑驳的水泥——上面用红色油漆画着歪扭的卡通人物：扎马尾的女孩追着戴棒球帽的男孩，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严浩翔是笨蛋」。这是他们小学三年级的杰作，后来被城管刷掉过三次，每次都是林溪偷偷补画上去。
「你怎么知道...」严浩翔的声音发哽，他想起去年视频时林溪含糊其辞说「在搞墙绘作业」，原来一直是为了这个。
林溪从背后掏出个铁盒，里面装着半融化的山楂片。「知道你回来肯定想吃这个，」她把山楂片塞进他嘴里，自己也叼了一片，「王婆婆说你走后，这巷子的蝉都叫得没那么响了。」
酸甜味在舌尖炸开，严浩翔突然想起纽约唐人街的山楂片，包装精美却总少了点阳光晒过的味道。他伸手擦掉林溪嘴角的糖渍，指尖触到她温热的皮肤，女孩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到墙根下。
「听。」林溪把他的手按在墙面上，水泥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这里面有我们的录音。」
严浩翔愣住了。墙面上的爬山虎沙沙作响，他屏住呼吸，果然听见细微的电流声——是从墙面内嵌的微型音箱里传来的。「蝉鸣咬碎了盛夏的午后...」熟悉的旋律流淌出来，是艺术节那晚他们合唱的《尾号6208》，只是背景音里多了重庆夏天特有的蝉鸣和轻轨穿楼的轰鸣。
「我找了电工师傅嵌的，」林溪的脸颊贴着墙面，眼睛亮晶晶的，「这样就算你不在，这条巷子也会替我唱给你听。」
严浩翔突然把她拥进怀里，行李箱滚轮在青石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埋首在她发间，闻到她发梢残留的冰粉甜香，那是比纽约任何香水都让他心安的味道。「傻瓜，」他的声音在她耳边震动，「以后我自己唱给你听。」
巷口传来卖凉糕的吆喝声，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林溪从他怀里挣脱，掏出手机晃了晃：「带你去个地方，不许问！」她拽着他往巷外跑，帆布鞋踩过满地碎金般的阳光，就像去年艺术节那晚一样。只是这次，严浩翔不再需要隔着屏幕看她，她手心的温度真实地传来，带着重庆夏天独有的滚烫。
他们最终停在解放碑的一家录音棚前。林溪把他推进去，自己则坐在玻璃外的沙发上，眼里闪着期待的光。严浩翔看着调音台上的麦克风，突然想起Maya说过「你的flow里有长江的声音」。他戴上耳机，指尖在键盘上敲下几个音符——是轮渡声和蝉鸣的采样，还有林溪去年视频时哼的那小段小调。
「这是我给你写的新歌，」他对着麦克风笑，喉结上的银色星星贴纸在灯光下闪烁，「关于时差、山楂片，还有...」他侧头看向玻璃外的女孩，「一个等了我整个冬天的笨蛋。」
前奏响起时，林溪突然红了眼眶。她听见歌里有纽约的地铁报站声，有重庆的轻轨穿楼声，还有严浩翔在副歌部分轻轻的哼唱：「当十四小时时差熔解成老巷蝉鸣，我终于读懂你睫毛上的阴晴。」录音棚的门被推开，严浩翔摘下耳机走出来，手里拿着刚打印的歌词纸——最后一行用荧光笔圈着：「而你指尖的温度，是我重返夏季的唯一签证。」
傍晚的嘉陵江泛起金波，他们沿着滨江路散步，严浩翔的行李箱滚轮在石板路上留下连贯的印记。林溪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远处正在调试灯光的环球游乐城：「26号这里有光影秀，我们去看好不好？」她的眼睛映着江面上的游船彩灯，比纽约时代广场的霓虹还要璀璨。
严浩翔点头，顺手把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他想起早上在飞机上收到的邮件——Maya说他的新专辑demo里，「重庆元素」让制作人惊艳。但此刻，他看着身旁女孩蹦蹦跳跳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
巷口的老梧桐在晚风中沙沙作响，王婆婆收摊时看见两个年轻人坐在石阶上，头挨着头看手机里的乐谱。男孩的手指在女孩手心里轻轻敲击，像是在打某个只有他们懂的节拍，而女孩时不时抬头笑，眼里的光比树上的蝉蜕还要明亮。
「妹儿，要冰粉不？」老人笑着问。
林溪摇摇头，却从严浩翔兜里摸出颗薄荷糖塞进嘴里：「他刚回来，要吃加双倍醪糟的。」
严浩翔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突然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远处的轻轨穿楼而过，汽笛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却惊不散老巷里渐渐浓起来的、属于他们的夏天味道。就像那首新歌的最后一句——所有跨洋的磁带都有B面，但最好听的旋律，永远藏在重逢时加速的心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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