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唐人街的年味是从法拉盛地铁站飘来的。严浩翔裹紧羽绒服穿过舞龙队伍，鞭炮碎屑在雪地里留下暗红痕迹，卖春联的摊位前挤满了用中英文讨价还价的人。他摸出手机，林溪的消息停在三小时前："王婆婆教我包了醪糟汤圆，等你视频教你捏兔子形状。"
时代广场的跨年倒计时大屏正在调试，穿唐装的工作人员爬上梯子贴"福"字。严浩翔想起去年此刻，林溪正把腊梅花插在他书桌上的可乐瓶里，花瓣上还沾着重庆冬天特有的潮气。Maya昨晚塞给他的红包还在裤兜，里面除了美元还有张字条："尝尝唐人街的烤糍粑，像你们重庆的味道。"
手机突然震动，林溪的视频请求跳出来时，他正站在写着"恭贺新禧"的LED牌下。"严浩翔你看！"女孩把镜头怼向厨房台面，糯米粉在瓷砖上撒出银霜，"我加了红糖和核桃碎，跟王婆婆学的秘方。"
画面晃动着扫过贴满窗花的窗户，严浩翔看见玻璃上凝结的水雾，突然想起重庆冬天的湿冷。"你那边下雪了？"林溪的手指突然贴上屏幕，像是要擦掉他肩头的雪花，"纽约冷不冷？有没有穿我织的围巾？"
他下意识扯了扯脖子上的姜黄色围巾，针脚歪扭的地方正好贴着喉结。"暖和得很，"严浩翔转身避开身后舞狮队的鼓点，"你猜我在哪？"镜头转向正在挂灯笼的牌楼，"林肯中心今晚有《只此青绿》，不过我还是想看你包汤圆。"
林溪的笑声混着擀面杖的咚咚声传来："那你快学！先把糯米粉加温水..."她突然停住，举着面团凑近镜头，"你看这个兔子耳朵，像不像你上次熬夜写歌的黑眼圈？"严浩翔正准备反驳，却看见她身后的日历——重庆时间显示2月17日23:58，而纽约此刻是中午11:58。
"倒计时了！"林溪突然把手机架在窗台，镜头里出现巷口的老梧桐树，枝桠上挂着她用红绳绑的祈福牌。严浩翔听见远处传来邻居们的倒数声，而他的手表显示11:59:50。两个时空的十秒沉默里，他看见林溪的睫毛在暖黄灯光下颤动，像振翅的蝴蝶。
"新年快乐！"两边的欢呼声同时炸开。林溪举起煮好的汤圆，瓷碗里浮着三只歪扭的兔子，红糖汤在镜头前晃出暖光。严浩翔转身望向曼哈顿的天空，帝国大厦正亮起中国红，而手机里传来她轻轻的哼唱："汤圆汤圆卖汤圆，小二哥的汤圆圆又圆..."
这是他们分开后的第一个春节。严浩翔记得临上飞机前，林溪塞给他的保温桶里装着冷掉的抄手，她说重庆人过年要吃有汤有水的，这样才不会想家。此刻唐人街的烟花在河面炸开，他蹲在码头边，看着手机里林溪家年夜饭的热闹——舅舅们在打麻将，表妹举着荧光棒追猫，而她偷偷躲进厨房，把红绳戒指对着镜头晃了晃。
"给你看个东西。"严浩翔突然起身跑向便利店，买下整排货架上的山楂片。回到码头时，他把山楂片摆成心形，身后是亮着"春节快乐"的纳斯达克大屏。林溪在视频那头笑得前仰后合："严浩翔你幼不幼稚！"却在三秒后红了眼眶，"去年你也是这样，把山楂片贴在我课桌抽屉里..."
零点钟声在两个时区先后响起。严浩翔听见林溪那边传来踩气球的声音——重庆人用这种方式代替鞭炮，他记得小时候他们总抢着踩最大的那个，结果有次把邻居家的狗引来追着跑。"我爸说让你暑假一定回家，"林溪的声音突然低落，"他买了新的吉他弦，说要教你弹《恭喜发财》。"
河面的游船驶过，彩灯在严浩翔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他想起Maya家的热可可太甜，想起Akari说他的flow里有"长江的声音"，想起刚才路过中餐馆时，老板送他的腊梅花掉了一片花瓣。"你知道吗？"他突然说，"纽约的冬天没有雾，所以能看见特别清楚的星星。"
林溪"嗯"了一声，把镜头转向窗外。重庆的夜空被雾笼罩着，只有几颗疏星勉强透过云层。"但我还是喜欢重庆的雾，"她轻轻说，"因为雾散了就能看见你。"
沉默在十四小时时差里蔓延，只有彼此的呼吸声透过电流传来。严浩翔摸出裤兜里的磁带——这次录的是他用轮渡声做的beat，副歌部分采样了林溪去年在天台哼的小调。"等夏天回来，"他对着镜头笑，露出和七岁时一样的虎牙，"我给你做加双倍醪糟的云汤圆。"
林溪突然把手机凑近，严浩翔看见她鼻尖的小绒毛上沾着糯米粉。"拉钩，"她伸出小拇指贴在屏幕上，"不许骗我。"他也伸出手指隔空对上，冰凉的屏幕仿佛变成了巷口梧桐树下的那道暖阳。
帝国大厦的灯光在午夜一点准时熄灭，而重庆的天已经泛起鱼肚白。林溪打着哈欠说要去睡了，却在挂断前突然喊："严浩翔！"
"嗯？"
"你那边的太阳，帮我看看是不是和重庆的一样圆。"
严浩翔抬头望向渐渐亮起的东方，大西洋的风带着雪粒吹过他的围巾。他知道，当纽约的太阳升起时，重庆的月亮正落在林溪的窗台上，而他们之间的十四小时时差，终将被下一个夏天的蝉鸣填满。就像此刻手机里未发送的语音条，藏着那句没说出口的话——所有跨洋的思念，都是为了重逢时更甜的汤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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