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录音棚那扇熟悉的隔音门时，雪松味香薰混着咖啡热气扑面而来。我站在门口没动，看着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调音台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那些光影里还漂着细小的灰尘，跟从前每个录音的下午一模一样。
自动咖啡机突然"咕嘟"一声响，褐色的液体慢慢盛满杯子。这是田柾国设置的定时程序，每天下午两点半准时煮一杯不加糖的美式。
我走过去把咖啡端起来，杯子边缘还有他上次烫出来的小缺口。那天他急着去接电话，转身时手肘撞翻了杯子，滚烫的咖啡淋在调音台侧面，留下块深褐色的印记。后来他蹲在地上拿清洁剂擦了半天，像闯祸的小学生，最后拿刻刀在烫伤旁边雕了只歪歪扭扭的兔子爪印，说这样就看不出来了。
"白痴。"我用指腹摸着那个爪印，冰凉的金属上还留着他刻刀划过的纹路。帆布包里的兔子挂件突然硌了我一下，补好的银线耳朵硬硬的，是闵玧其的手艺，比田柾国那个手残党强多了。
电脑屏幕还亮着，大概是上次离开时没关机。鼠标旁放着半包薄荷糖， wrapper 剥开一半，是田柾国最喜欢的那个牌子。他写歌卡壳时就爱含这个，说清凉感能让脑子转得快点。我把糖纸捏起来团成团，扔进垃圾桶——他最讨厌别人在录音棚里乱扔垃圾，以前每次我把零食袋随手放桌上，他都会皱着鼻子念我半天，末了还是认命地拿去丢掉。
从帆布包里掏出那个黑色U盘，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插进电脑USB口的瞬间，屏幕右下角弹出"发现新硬件"的提示框，连提示音都跟第七个世界他组装的那台旧电脑一样。
文件夹打开时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十二个未命名的音频工程文件，按修改日期排得整整齐齐。最早的那个显示去年3月9日，我们第一次在吉他店见面的日子。鼠标移到最后一个文件上，光标变成小沙漏转了两圈，修改时间赫然是3月9日凌晨04:17，正是他在第十二个世界消失的前一天。
"搞什么神秘。"我咬着下唇点开文件，耳朵里突然传来细微的电流声。 Daw 软件启动的速度慢得要命，进度条一点点往前挪，像在扯我的神经。
界面终于加载完成，只有一条孤零零的吉他音轨躺在那里，时长32秒。我戴上监听耳机，手指悬在空格键上方犹豫了半秒。这个位置的空格键边缘有道浅浅的凹槽，是田柾国的杰作——他写旋律时总爱无意识地拿拇指摩挲键盘，三年下来硬是磨出个坑。
前奏响起的瞬间，温热的液体突然砸在键盘上。吉他音色很干净，是他最喜欢的那把马丁 D-28 的声音，混着清晨窗外的鸟鸣。这个旋律我太熟悉了，三个月前他在录音棚哼过一次，当时我趴在沙发上装睡，听见他小声嘀咕"阿米的春日礼物要怎么办才好"。
原来他说的春日礼物是这个。
32秒后音乐戛然而止，时间轴停在死寂的空白处。我摘下耳机揉揉发酸的眼眶，准备把自己的和声叠上去试试。刚把麦克风架调到合适高度，左手小指突然撞上了调音台右下角那个银色按钮——我们的"魔法键"。
第七个世界录《春日》那天，他非要在设备上设个自定义快捷键，说要把我们的默契编成秘密代码。"按这里，就能召唤出世界上最厉害的作曲家男朋友。"当时他把我的手按在这个位置，温热的呼吸喷在我耳后，"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按三下，我就会出现。"
"咔嚓。"
录音棚的灯突然全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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