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击龟甲(贝贝第一视角)
S县城图书馆老旧的白炽灯管发出嗡嗡的低鸣,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混合的沉闷气味。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一本厚重的《现代建筑结构图解》,指尖划过冰冷的铜版纸,目光却穿透书页,落在斜对面那个熟悉又疏离的身影上。
唐梦梦。
她缩在宽大的深灰色连帽卫衣里,像一只警惕的蜗牛把自己藏进壳中。
几缕碎发垂落,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唇角和专注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眼睛。
那眼神,不是对知识的渴求,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带着被生活反复捶打后的疲惫和…坚冰般的隔绝感。
徐三石的乌龟壳。
这个念头再次清晰地浮现。她的外壳,比玄武盾更无形,却更难以攻破。
隔绝伤害,也隔绝了所有试图靠近的暖意。三年凡尘的磋磨,家人的冷漠,职场的倾轧,经济的窘迫…每一样都在那层壳上涂抹着更厚的冰霜。
我该如何叩开它?
强攻?用神力?用那早已融入灵魂的彼岸荆棘印记强行烙印下我的存在?
念头一起,额心深处便传来灼热的刺痛和贪婪的悸动!不!那与当年囚禁她的男二何异?只会让她彻底缩回壳中,甚至…粉碎。
我需要的是细水长流。是水滴石穿。是以一个“凡人”的身份,一寸寸地、耐心地,融化那层坚冰。
生存的初步问题解决后(那张临时身份证和一份在快餐店后厨洗盘子的工作,足以支付最廉价的房租和填饱这具凡躯)。
目标便无比清晰:靠近她,获得信任,最终…赢得那被层层包裹、几乎被她自己遗忘的…真心。
图书馆的“偶遇”,是第一步。这里是这个小城为数不多她可能停留、又相对安全(公共场合)的地方。
我像一个最笨拙的猎手,计算着她的下班时间、通勤路线,最终选择了这个她每周三固定会来查阅资料、处理工作的角落。
如何自然地开始交谈?
直接搭讪?“小姐,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油腻且愚蠢,只会触发她更高的警戒。
谈论工作?我对她那个后勤行政主管的工作内容一无所知,贸然开口只会暴露自己的刻意。
赞美?她此刻的状态,任何外表的赞美都显得轻浮虚伪。
我的目光落在她手边摊开的一本《S县城旧城区改造规划图集》上。那是我观察到的,她为数不多会流露出短暂专注(而非麻木)的领域。
机会。
我拿起自己面前那本《现代建筑结构图解》,起身,走到她旁边的空位坐下。动作尽量放轻,不引起过多注意。
她没有抬头,指尖在触摸板上滑动,眉头微蹙,似乎被某个数据困扰。
我翻开书,找到一页关于“老旧砖混结构承重墙改造难点”的章节,佯装阅读。
几分钟后,我微微侧过身,用一种带着恰到好处困惑和求知欲的语气,指着书页上复杂的结构图,低声开口,目光却自然地落在她手边的图集上:
“抱歉,打扰一下。” 声音放得平缓温和,带着一丝初学者的窘迫,“请问…您对建筑结构了解吗?这本书上说的‘应力集中区加固’,在像我们县城这种老城区改造里…实际操作起来,是不是特别困难?我看那边规划图集上标注的几处老楼…” 我适时地停顿,目光真诚地看向她。
她终于从屏幕前抬起眼。那双眼睛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被打断思路的烦躁,但当看到我指着的那本专业书和我略显“苦恼”的表情时,那丝烦躁稍稍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职业性的审视。
她瞥了一眼我指的书页,又扫了一眼自己手边的图集。
“嗯,是难点。” 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干练而简洁,“尤其是管线埋设和住户安置同步进行的时候。图纸是理想状态。”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回答太简略,又补充了一句,带着点过来人的无奈,“纸上谈兵容易,落地…一堆麻烦。”
有回应!
尽管冷淡,但不再是完全的排斥!这是一个微小的、却至关重要的突破口!
“果然是这样…” 我适时地露出一个理解又有点沮丧的苦笑,合上书,“看来想学点实际的,光看书还是不行。您是…做这方面工作的?”
我顺势将话题引向她,带着恰到好处的、对一个“专业人士”的尊重和好奇。
她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不太想深谈自己的工作,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嗯,接触过一些。” 随即又低下头看向屏幕,手指重新放回触摸板,无声地划上了休止符。
(内心OS:警惕心依旧。外壳只裂开一道微缝,又迅速合拢。不能急…)
“理解理解,工作都挺忙的。” 我立刻表示理解,语气轻松,没有丝毫被冷落的尴尬,“那我不打扰您了。谢谢解答!” 我礼貌地道谢,拿起书,安静地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继续“研读”。
接下来的几周,周三的图书馆成了固定的“战场”。我每次都“恰好”坐在她附近,有时带着建筑书籍,有时是本地县志,有时甚至是烹饪书——我需要尽快融入这个世界的一切细节。
我不再贸然搭话,只是在她偶尔抬头活动脖颈时,递上一个友善的、不带任何压力的微笑。或者在她离开去接水时,不动声色地将她不小心碰掉在地上的笔捡起放回原位。
沉默,也是一种靠近。让她习惯我的存在,像一个无害的背景板。
一次,她离开座位去洗手间,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显示来电“妈”。
那刺耳的铃声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突兀。我看到她放在桌下的手瞬间攥紧了卫衣的下摆,指节发白。
她没有立刻接听,任由铃声固执地响着,脸上掠过一丝极力压抑的厌烦和疲惫。
直到铃声停止,她才像是松了口气,又带着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感,肩膀微微垮下。
那一刻,我清晰地看到了她坚硬外壳下,那道名为“家庭”的深深裂痕。疼痛感再次攥紧心脏。
当她回来时,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她坐下时,将桌上那杯我“顺便”多打的热水轻轻推到她手边。杯口氤氲着热气。
她愣了一下,目光从水杯移到我脸上,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除警惕和疏离之外的、一丝极其细微的…困惑?
她没说话,也没碰那杯水,只是低下头,重新投入工作。但紧绷的肩膀线条,似乎微微松弛了一点点。
(内心OS:不需要言语。一杯热水,一个沉默的、理解她此刻不需要被打扰的姿态。细微的关怀,比任何刻意的讨好更能触及龟甲下的柔软。)
我开始尝试在图书馆外制造更自然的“交集”。
摸清了她下班回家的固定路线。在她加班稍晚、天色渐暗时,我会“恰好”出现在同一班略显拥挤的公交车上,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用身体隔开过于靠近的乘客,为她保留一方小小的、不被挤压的空间。
她起初并未察觉,后来有一次急刹车,她踉跄了一下,被我下意识伸出的手臂虚虚挡了一下才站稳。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低声道了句“谢谢”,便迅速转过头看向窗外。耳根…似乎有些不易察觉的红?
(内心OS:笨拙的守护。没有神力,只能用这具凡躯为她挡去一点微不足道的拥挤。她耳根的红…是恼怒?还是…一丝不自在的暖意?)
周末,她偶尔会去县城唯一的公园,坐在湖边发呆,一坐就是很久。我会带着一本厚厚的书,坐在离她十几米远的长椅上,安静地“阅读”。
阳光好的时候,我会买两个附近老奶奶卖的、热气腾腾的烤红薯。
自己吃一个,另一个…会“不小心”买多了,然后在她起身准备离开时,用最自然、最不给她压力的语气问一句:“刚出炉的,买多了,不嫌弃的话…?”
她第一次是直接拒绝,眼神疏离。
第二次,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
第三次…她看着那个用牛皮纸包着、散发着诱人甜香的烤红薯,又看看我坦然(实则紧张万分)的眼睛,沉默了几秒,最终,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伸手接了过去,低低说了声:“…谢谢。”
那一刻,看着她低头小口咬着那廉价却温暖的食物,阳光在她低垂的睫毛上跳跃…额心深处那沉寂已久的彼岸荆棘印记,似乎都传来一丝微不可查的、带着暖意的悸动。
仿佛万年冰封的荒原上,终于探出了一点脆弱的绿芽。
(内心OS:信任的建立,如同在冰面上行走。每一步都需谨慎,每一次微小的回应都弥足珍贵。烤红薯…地球的食物,竟也能带来如此巨大的满足感。只因为…她接受了。)
然而,我深知这远远不够。获得一点信任已是艰难,获得喜欢?得到真爱?这目标如同攀登神界最高的雪山,遥不可及。
她心中的壁垒太高太厚。
家庭的创伤让她本能地抗拒亲密关系,职场的倾轧让她对所有“好意”都带着审视,经济的压力更让她无暇他顾。
她像一个伤痕累累的战士,所有的能量都用于维持生存的防线,哪有多余的心力去相信爱情?
更何况,我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我的临时身份,我的“异样”气质,迟早会引起她更深的怀疑。
叩击龟甲,才刚刚开始。
我需要更深的耐心,更巧妙的渗透,以及…一个能真正触及她内心柔软处的契机。
下一次的“偶遇”,或许该在…那个她每周日都会去采购生活用品的廉价超市?
或者…“偶然”发现我们都喜欢同一家不起眼小店的豆浆油条?
我合上手中的书(一本《地球人类社交心理学基础》),看向窗外。S县城灰蒙蒙的天空下,她抱着那个烤红薯,身影正汇入归家的人流,依旧单薄,却仿佛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
(内心OS:唐梦梦,你的壳很硬。
但我有的是时间…
和焚尽神魔换来的…
陪你耗一辈子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