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漏渐深,林凡将自己反锁在杂役房里——尽管如今他已是副宗主候选人,却仍固执地住着这间爬满青藤的小木屋。
案头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他摊开掌心,合欢令正静静躺着,墨玉表面的纹路在火光下泛着幽蓝,"宗主之子"四个字像被谁用红笔重新描过,比白日里清晰了三倍。
"这算什么?"他指尖轻轻划过那行小字,喉结动了动,"穿越前我连小区业主委员会都没当过,现在突然成了魔道大派的嫡子?"窗外桃花被夜风吹得簌簌响,影子投在令牌上,恍惚间竟与昨夜梦里那道身影重叠——穿玄色锦袍的男人站在桃树下,手里也握着块同样的墨玉令,只是面容被雾气糊住,怎么都看不清。
系统突然在识海低语,声音比往常多了几分紧绷:"警告,检测到外部灵魂波动,强度二级。"
林凡猛地攥紧令牌,凉意顺着掌心直窜后颈。
他迅速将令牌塞进怀里,刚扯过外衣盖住,门外便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猫爪踩过青石板。
他抄起案头的茶盏佯装饮茶,门闩"咔嗒"一声被推开时,茶盏里的水刚好漫到指尖。
"林师兄好雅兴,大半夜喝冷茶?"秦月儿裹着月白纱衣闪进来,发间银铃轻响,手里还捏着张泛黄的符纸,"因果符"三个朱砂字在暗夜里泛着微光。
她反手关上门,纱衣扫过林凡的桌角,带倒了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
林凡盯着那符纸,突然想起白日里她那句"祸害",心里直犯嘀咕:"圣女候补夜闯杂役房,这要传出去......"
"传出去我就说你用土味情话勾引我。"秦月儿挑眉,指尖轻轻敲了敲因果符,"别打岔,说正事——你体内那套破系统的波动,被天机阁残念逮了个正着。"她凑近两步,发间的茉莉香混着符纸的艾草味钻进林凡鼻腔,"知道初代宗主怎么死的么?
被三十六个仙门用因果链锁在轮回镜前,生生抽走了七世记忆。"
林凡后槽牙咬得咯咯响:"所以你大半夜来,是要告诉我......"
"是要告诉你,若你真是初代转世——"秦月儿突然笑了,眼尾上挑的弧度像根细针,"现在全天下的老怪物都在磨剑,就等你露出半丝马脚。"她将因果符拍在林凡手心里,符纸烫得他缩了下手指,"收着,能挡三次因果推算。"
话音未落,她已翻窗而出,纱衣掠过窗台时带落两瓣桃花,飘在林凡脚边。
他望着紧闭的窗户,又低头看手里的符纸,突然想起白日里宗主抛令牌时眼底翻涌的情绪——原来不是审视,是......审视猎物?
"咚——"
院外传来更鼓声,三更了。
林凡刚要把符纸收进怀里,门又被敲响。
这次的敲门声不急不缓,带着股说不出的旖旎,像春夜的雨丝缠在门框上。
他刚拉开门,便撞进一团暖香里。
柳如烟歪着头倚在门框上,月白锦缎裹着腰肢,发间玉簪垂着的珍珠正抵在他喉结处:"小师弟,姐姐说要教你双修演练,可不能赖账呀。"
林凡盯着她眼尾的胭脂,那抹红比白日里更艳了几分,活像滴要落不落的血。
他后退半步让她进屋,指尖悄悄掐了下掌心——系统没再报警,应该不是敌人。"长老这时候来......"
"怎么?
怕姐姐吃了你?"柳如烟绕到他身后,温热的吐息扫过耳尖,"方才在广场上,你接令牌时那副模样......"她突然攥住他手腕,指甲轻轻陷进皮肉里,"像极了当年宗主抱着小公子的样子。"
林凡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笑得没心没肺:"长老这是查户口呢?
我可就一穿越的社畜,上有房贷下有花呗......"
"社畜?"柳如烟松开手,眼尾的笑纹更深了,"你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词。"她从袖中取出个青瓷瓶,倒出粒朱红药丸抛进嘴里,"走罢,去密室。"转身时,她的帕子滑落在地,林凡弯腰去捡,瞥见帕子内侧绣着朵并蒂莲——合欢宗只有嫡系弟子才有的纹样。
密室的石门刚合上,院外突然传来清越的剑鸣。
林凡掀开窗纸往外看,只见苏寒霜立在桃树下,白衣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手里的"无情刃"泛着冷光。
她抬头望向密室方向,目光穿过层层青瓦,精准地撞进林凡眼底。
他刚要打招呼,苏寒霜已掠上屋檐,衣摆带落的桃花纷纷扬扬,像给黑夜撒了把星火。
"走吧。"柳如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指尖勾着他的腰带,"再磨蹭,寒霜那丫头该破门了。"
双修演练比林凡想象中正经得多。
柳如烟让他盘坐在蒲团上,自己则坐在对面,两人掌心相对,灵力像两条游鱼在中间缠绕。
他能清晰感觉到,她的灵力里裹着团乱麻似的烦躁——这是突破瓶颈的征兆。"长老的媚术......"
"别说话。"柳如烟闭着眼,额角渗出细汗,"你试着用系统扰动我的情绪。"
林凡一愣,突然想起系统的核心机制。
他清了清嗓子,轻声道:"昨天我去厨房,看见阿婆往粥里多放了把糖。"
"嗯?"
"她说,副宗主候选人爱吃甜的。"
柳如烟的睫毛颤了颤,嘴角慢慢翘起来。
林凡乘胜追击:"还有小桃子,就是前儿被心魔吓哭的杂役,她偷偷往你房门口放了束野花,说是比你涂的胭脂还好看。"
"噗。"柳如烟猛地睁眼,灵力链"啪"地断开。
她捂着嘴笑,眼泪都笑出来了:"你这算什么扰动情绪?
分明是......"
"分明是让你想起合欢宗该有的样子。"林凡望着她眼底的水光,突然轻声道。
密室石门"轰"地被撞开。
苏寒霜提着剑站在门口,发梢还沾着几片桃花,剑尖正滴着黑血:"林凡,跟我巡查宗门。"她扫了眼柳如烟,又补充,"单独。"
柳如烟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冲林凡眨眨眼:"去吧,我的小副宗主。"
巡查的路线是后山药园。
苏寒霜走在前面,无情刃的剑鞘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青石台阶。
林凡能感觉到她的脊背绷得笔直,像根拉满的弓弦。"你今天......"她突然开口,又顿住,月光落在她侧脸,将睫毛的影子拉得老长,"不太对。"
"有么?"林凡装傻。
苏寒霜猛地停步,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他额发乱飞。
她盯着他的眼睛,像要把他整个人都看穿:"接令牌时,你掌心在抖。
方才和柳长老在密室,你灵力不稳。"她伸手按住他肩膀,指尖冷得像块冰,"是不是有人威胁你?"
林凡喉咙发紧。
他想开玩笑说"大师姐查岗好严",可对上她眼底的关切,那些话突然都哽在喉咙里。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撕裂夜空。
两人抬头,只见半空中浮着团黑雾,黑雾里隐约显出张青面獠牙的脸,正是玄冥老祖!"宗主之子,还不归位?"那声音像锈了的铜锣,"你娘的轮回镜,该物归原主了!"
苏寒霜瞳孔骤缩,反手抽出无情刃。
剑光如匹练划破黑夜,直接劈向黑雾。
黑雾发出刺耳的尖啸,退了三步:"小丫头,你护不住他的!"话音未落,黑雾便消散在风里,只余下几片黑鳞落在地上,滋滋冒着青烟。
苏寒霜攥着剑的手在抖,却仍挡在林凡身前:"别让他们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至少现在不行。"
回到杂役房时,更鼓已敲过五下。
林凡脱了外衣,合欢令的热度透过里衣烫着心口。
他刚要上床,系统突然发出刺耳鸣叫,界面上跳出猩红提示:"检测到轮回镜波动,是否启动'命运规避'模式?"
他盯着那个"是"字,想起秦月儿的警告,想起玄冥老祖的冷笑,想起白日里宗主复杂的眼神。
最终,他咬了咬牙,点了"否"。
下一秒,剧痛像潮水般涌进脑海。
他跌坐在地,抱着头闷哼,记忆碎片如暴雨倾盆——赤红色的山巅,雪落得很大,穿玄色锦袍的男人蹲在他面前,替他系好斗篷带子:"阿砚,记住,合欢之道不是双修,是让众生欢喜。"
"阿砚......"林凡喃喃重复这个陌生的名字,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画面一转,他看见自己跪在桃花树下,白衣女子握着剑,剑尖挑起他的下巴:"你可愿承我衣钵,重立合欢道统?"
"原来......"他抹了把脸,抬头望着窗外渐白的天色,"我不是穿越,而是回家。"
"当——"
晨钟突然响起。
林凡擦了擦眼泪,刚要起身,门外传来小杂役的喊声:"林师兄!
宗主传话,新任副宗主候选人需通过'红尘秘境'试炼,三日后启程!"
他望着铜镜里发红的眼眶,突然笑了。
管他什么宗主之子,什么轮回镜,他林凡要走的路——从来都是让合欢宗的每个弟子,都能笑着吃热粥,笑着说心事。
窗外的桃花开得更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