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的烛火忽明忽暗，光影在石壁上拉出扭曲的影子，空气里浮动着陈年宣纸与松脂燃烧的焦香。
林凡的指尖抵在天书残页上，金漆符文顺着他的掌心脉络游走，像一群急于归巢的流萤，微光刺得皮肤泛起细小的麻痒。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在耳膜上撞击，像远古战鼓被风卷起。
他想起墨流苏扇骨上那道裂痕——那声音清脆得如同冰面初裂；想起她说“最好说到做到”时眼尾星子的明灭，仿佛有细碎火星在瞳孔深处跳跃。
喉结动了动，舌尖抵住上颚，一股铁锈味悄然弥漫——这是他第一次尝试用“记忆修复功能”，此前只在系统说明里见过模糊描述：“修复被外力篡改的角色记忆，需消耗宿主当前修为的三成。”那行字曾在他识海中浮现，蓝光幽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电子音。
“管他呢。”他咬了咬牙，将残页按在眉心。
纸面冰凉，却在接触瞬间爆发出灼热，仿佛有熔岩顺着眉心穴涌入脑海。
识海里的剧情编辑器突然发出蜂鸣，原本淡蓝色的界面泛起血斑，警报声尖锐如玻璃刮擦耳道：“警告：检测到非原生记忆篡改，修复风险等级提升至橙色——”
话音未落，林凡只觉太阳穴被重锤猛击，颅骨内嗡鸣炸开，眼前烛火拉长成赤红丝线，天书残页化作飞灰，石桌边缘卷曲如枯叶。
他身体一轻，仿佛被抽离地心引力，坠入无底深渊。
等他再睁眼时，正站在一片虚无空间里。
脚下没有地面，却莫名能“站稳”，像是某种无形的规则托住了他。
这里像被揉皱的画纸，空气中漂浮着破碎的文字，每一个字都边缘毛糙，像被虫蛀过的古籍。
“合欢宗”“双修”“筑基期”在头顶缓缓旋转，字迹间渗出微弱的墨香与腐朽气息；断裂的对话框悬在半空，有的写着“师姐这剑穗真好看”，声音残片般回荡在耳边，带着少女清脆的尾音；有的只余半句“今日后山的桃——”，未尽之言在风中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补全。
更远处是无数半透明的角色剪影，有的穿着合欢宗的粉衣，裙摆无风自动，发出丝绸摩擦的窸窣声；有的裹着陌生道袍，轮廓模糊，像被按了暂停键的皮影戏，静止中透出诡异的呼吸感。
“这是……”林凡伸手触碰最近的一片碎字，指尖刚碰到“柳如烟”三个字，那片文字突然炸开，化作星尘没入他掌心，留下一阵微凉的刺痛，像雪粒钻进皮肤。
“故事的废稿区？”
他话音刚落，空间深处传来“咔嚓”一声，像是古旧木门被推开，门轴锈涩，吱呀声在虚空中久久不散。
林凡循声望去，只见虚无中裂开一道缝隙，漏出另一片天地——朱红山门巍然矗立，青石板阶被晨露浸湿，泛着冷光；穿素色道袍的弟子们行色匆匆，脚步声空洞地回响在石阶上，却没有一个人腰间挂着合欢宗标志性的桃花玉坠。
而山门前的影壁下，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他。
但又不是他。
此刻的“林凡”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肩头磨出毛边，指尖沾着青苔的湿泥。
眉眼间没有半分他惯有的嬉笑，正低头擦拭青石台阶，动作机械得像被线牵着的木偶，抹布摩擦石面的声音单调而沉闷。
他抬头时，眼神空洞，像一口枯井。
更让林凡血液凝固的是，他身后的影壁上，刻着的不是“合欢宗”三个鎏金大字，而是“玄霄阁”——笔锋刚硬，墨色沉郁，仿佛从未被修改过。
“这是我最初设定的世界。”
一道清越的女声从身后响起，带着山间晨雾般的凉意。
林凡猛地转身，看见穿月白裙的白芷儿站在虚空中，发间的桃花发簪泛着温润的光，裙裾轻扬，仿佛有微风拂过。
她的目光却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望着那道缝隙里的“玄霄阁”，声音轻得像在自语：“你写了三十万字，后来觉得‘玄霄阁’太正经，改成了‘合欢宗’，把那个沉默寡言的主角揉碎，重新捏成了现在的你。”
“所以……那个世界被你遗弃了？”
另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来，干涩、微颤，像风吹过枯叶。
林凡这才注意到，在月白白芷儿身侧，还站着一个穿浅粉裙的“白芷儿”。
她的发簪是塑料的，反光刺眼；裙角有几处线头，随风轻轻摆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连眼神都比月白版淡了几分，像被水冲淡的墨，瞳孔深处却藏着未干的泪光。
“你说过要给每个角色完整的故事，可我连名字都没留下——你叫我‘路人甲’。”她声音发抖，指尖冰凉，轻轻掐进掌心。
两个白芷儿同时转头看向他。
月白版的眼底浮起焦急，呼吸微促，衣袖因情绪波动而轻颤；粉裙版的却攥紧裙角，指节发白，声音发颤：“你才是假的！我记得你，你是后来才加进来的！”
林凡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有细针在颅内穿刺。
他想起前晚翻到的天书残页，想起“待补充”三个字在纸页上泛着的银光，突然抓住粉裙白芷儿的手腕——她的皮肤比月白版凉得多，像浸在冰水里的玉，触感让人心头一紧。
“所以她……是被我删掉的隐藏结局关键？”
“聪明。”
一道冷嗤自头顶炸响，带着金属碎裂般的寒意。
林凡抬头，正看见墨流苏踩着碎字飘来，红裙翻卷如火焰，发间的银扇骨闪着寒芒。
她抬手一抓，粉裙白芷儿的身影突然变得透明，像要被风吹散的雾，指尖残留的温度瞬间消散。
“与其留着这些歪枝，不如——”
“住手！”林凡扑过去，指尖刚碰到粉裙白芷儿的衣袖，识海里的《红尘修行录》突然发出刺耳鸣叫，“检测到多线程冲突，即将自动重启！倒计时：十、九——”
“不能重启！”林凡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滑落，滴在虚空中竟凝成血珠。
他见过系统重启的后果：上回为了救被雷劈的小师妹，他强行调用系统加速疗伤，重启后苏寒霜的记忆倒退了三天，抱着他哭着问“大师兄是谁”。
这次要是重启，所有被修改过的角色都会被打回最初设定，柳如烟会忘了他教的“土味情话破瓶颈法”，苏寒霜会重新变成只会练剑的冰块，连粉裙白芷儿……
“七、六——”
“命运回响·终极版！”林凡咬破舌尖，鲜血溅在虚空中，染出一串血色符文，腥甜在口中弥漫。
这技能是他用三百个脑筋急转弯和五百句土味情话才兑换来的，能融合目标情绪稳定时空。
月白白芷儿突然抓住他的另一只手，指尖传来温热的力量，像春阳融雪；粉裙白芷儿也颤抖着将手叠上来，她的温度像渐融的雪，微凉却真实。
墨流苏的银扇“当啷”落地，金属撞击声在虚空中回荡。
她望着三人交叠的手，眼尾的星子忽明忽暗，最终别过脸去，指尖掐诀在虚空中画出一道血线：“别指望我帮忙，只是嫌麻烦。”
“三、二——”
林凡的意识开始模糊。
他看见裂缝里的“玄霄阁”正在崩塌，青石阶碎成粉末；无数角色剪影向他伸出手，指尖划过空气，发出细微的“嘶啦”声；柳如烟的媚眼、苏寒霜的冰剑、小师妹的呆毛在虚空中闪烁，像旧胶片放映时的残影。
就在系统提示音即将喊出“一”的刹那，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虚无深处传来：“别慌，让我来。”
他猛然回头。
那个总在他卡文时敲他太阳穴的“小说君”正站在虚空中，穿着他最常穿的灰色卫衣，手里握着一支泛着金光的笔。
笔锋落下时，虚空中的碎字突然开始重组，断裂的对话框连成完整的句子，发出“咔哒”般的拼合声；角色剪影的轮廓逐渐清晰，呼吸声、脚步声、衣袂声重新响起。
“现在，”小说君冲他眨了眨眼，笔尖点在林凡眉心，温热如指尖轻触，“让我们一起完成这个故事。”
系统警报声戛然而止。
林凡望着重新稳定的裂缝，突然想起前晚白芷儿留下的半支桃花，想起花萼处的“待补充”。
此刻那些碎字里，“白芷儿”三个字正闪着温暖的光，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新写的注解：“隐藏结局·已激活”。
而在虚无空间的最深处，一道若有若无的笔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林凡，你已越界。”
那个声音很轻，轻得像被风吹散的墨点，却让林凡后颈泛起寒意。
他抬头时，小说君正望着虚空深处皱眉，笔杆在掌心转了半圈，最终收进袖中：“先解决眼前的事。”
但林凡知道，那道声音不会消失。
就像他知道，这个故事，才刚刚开始。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