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评包退换？”
“风、水、火、土……任何属性？”
江澄瘫坐在地，脑子里还在嗡嗡地回响着阿满离开前，那几句轻描淡写，却足以让整个修真界为之疯狂的话。
金丹……
在这位自称是“长姐”的女人眼里，就这么不值钱吗？
就像……路边摊上可以随意挑选、不满意还能退货的大白菜？
他低头，看着自己指尖那缕灵动跳跃的紫色电弧，感受着丹田里那颗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的崭新金丹。
真实，而又虚幻。
他的三观，碎了。
碎得连渣都不剩。
“江澄……你……”
魏婴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想上前安慰几句，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同样是一场颠覆性的风暴。
他只能走到江澄身边，学着阿满的样子，笨拙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想那么多了，姐姐……她……总之，她不会害我们的。”
江澄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抬起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魏婴。
怨恨，还在。
但那怨恨的底层，却多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M觉到的茫然和动摇。
金丹回来了。
甚至比以前更强。
那么，他之前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苦和绝望，那些对魏无羡的刻骨恨意，其根基……似乎就在这一刻，被抽走了一大半。
可……凭什么？
凭什么魏无羡你就这么好运？
家破人亡，流落街头，结果凭空冒出来一个强大到无法理喻的姐姐？
不但把你安然无恙地从乱葬岗救了出来，还帮你重塑了金丹，现在……连带着我这个“仇人”，都一并给“治”好了？
江澄的心里，五味杂陈。
嫉妒，不甘，还有一丝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轻松。
他不用再当一个废人了。
他还能报仇，还能重振云梦江氏。
“说起来……”
江澄的目光，落在了魏婴的身上，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她为什么……会知道我心脉有旧伤？”
“她为什么，连我的神识强度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还有你！”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魏婴，“你的金丹，又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也……”
他本想说“你也该是个废人”。
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魏婴的眼神，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江澄精准地捕捉到了。
“不对……”江澄的眉头紧紧皱起，他一步步逼近魏婴，“你不对劲。”
“你的金丹……是什么时候恢复的？也是她帮你恢复的？”
“是不是在我之前？”
魏婴被他问得连连后退，心里一片慌乱。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难道要告诉他，自己的金丹，在乱葬岗的时候，就被姐姐治好了？
那江澄会怎么想？
他会不会觉得，就因为自己先恢复了，所以才假惺惺地跑来看他这个废人？
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才缓和了一点的关系，会不会再次破裂？
“说话啊！”江澄厉声喝道。
就在这时。
那道清冷平淡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房间里响起。
“他的金丹，没有‘恢复’。”
阿满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两人中间，隔开了剑拔弩张的江澄和满心慌乱的魏婴。
“什么意思？”江澄愣住了。
阿满没有看他，而是看着魏婴，轻轻叹了口气。
“你啊，究竟打算瞒他到什么时候？”
魏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姐姐……我……”
“你不说，我替你说。”
阿满转过头，目光终于落在了满脸困惑的江澄身上。
她的眼神，平静，却又像是能穿透一切虚妄，直抵人心最深处。
“江澄，我问你。”
“你体内的那颗金丹，真的是被温逐流化去的吗？”
江澄一怔，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眼中再次燃起恨意。
“当然！化丹手温逐流！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是吗？”
阿满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那你仔细想想。”
“当初，在夷陵的茶楼，你是如何引开追兵，让魏婴逃走的？”
“你不是一直和他在一起吗？怎么会突然落单，被温氏的人抓住？”
江澄的身体，猛地一僵。
这件事……
这是他不愿去回想的细节。
当时，是为了救魏婴……不，是为了不拖累魏婴！
他知道自己性情冲动，暴露的可能性太大，所以才故意跑出去，引开那些温狗的注意！
这是他江澄，一个少宗主的选择与担当！
可是……
跟现在讨论的金丹有关系吗？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江澄眼神闪烁，嘴硬道。
“好，那我换个问题。”
阿满的语气，依旧不疾不徐。
“你被救出来之后，是谁告诉你，可以去求抱山散人，为你重塑金丹的？”
江澄的脸色，再次变了。
是……是魏无羡。
是他，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说是自己的母亲与抱山散人有旧，或许可以求得一线生机。
然后，是他，背着自己，一路跋山涉水，把自己送上了那座不知名的仙山。
“你……”江澄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很简单。”
阿满看着他，一字一顿，像是在宣判。
“你以为，这世上，真的有那么神奇的‘重塑金丹’之法吗？”
“一个人的金丹，化了，就是化了。”
“所谓的‘重塑’……”
她的视线，缓缓移向了旁边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发抖的魏婴。
“不过是，从一个人的身体里，完完整整地剖出来……”
“再，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罢了。”
轰——！！！！！！
这一句话，像一道九天神雷，结结实实地劈在了江澄的天灵盖上！
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剖……剖出来？
移……移过去？
什么意思？
他呆呆地，机械地，转过头，看向魏婴。
他看到了魏婴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看到了他那双充满了痛苦与哀求的眼睛。
一个荒谬到让他神魂俱裂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他心底最深处，疯狂地滋生出来！
不……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不！你在胡说！！”
江澄像是被踩了尾巴的野兽，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你在骗我！这是你的离间计！”
“剖丹？谁会那么傻？！谁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金丹剖给别人？！”
“魏无羡？！就凭他？！”
他指着魏婴，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自私自利，从小就抢我的东西！抢爹的关爱，抢师姐的莲藕排骨汤！他会把金丹给我？！”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他的情绪，已经彻底失控。
他无法接受，也不愿接受这个可能。
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之前对魏无羡的那些怨恨、那些辱骂、那些拳打脚踢……
算什么？
他江澄，算什么？！
一个恩将仇报，忘恩负义的……小丑吗？！
看着他这副状若疯魔的样子，阿满轻轻地摇了摇头。
“嘴上不信，身体的反应，却很诚实。”
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再次扎进江澄的心窝。
“既然，你不信我说的话。”
“那，就让你自己……亲眼去看一看吧。”
说完。
阿满抬起手，对着江澄的眉心，再次轻轻一点。
这一次，没有狂暴的金色能量，没有脱胎换骨的改造。
只有一股无比轻柔的、带着奇异力量的雾气，瞬间涌入了他的神识之海。
“入梦。”
阿满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江澄的身体，猛地一软，双眼瞬间失去了焦距，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魏婴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扶住他。
“姐姐！你对他做了什么？！”
“让他去看一场‘电影’。”
阿满收回手，语气平静无波，“一场关于‘剖丹真相’的高清纪录片。”
“4K画质，杜比全景声，保证身临其境，童叟无欺。”
“对他这种犟驴来说，让他亲自‘看’一遍，比我说一万句，都有用。”
……
江澄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黑暗的虚空之中。
他没有身体，只剩下一团意识。
紧接着，眼前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
一幅幅画面，如同画卷一般，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夷陵的那个茶楼，看见了自己为了引开追兵，是如何冲了出去。
他看见，魏无羡是如何红着眼，死死地咬着牙，才没有跟着他一起冲出去。
画面一转。
他看見，自己被温氏的人抓住，被不可一世的温逐流，一掌化去了金丹。
那种灵力从体内流逝，沦为废人的无助与绝望，他再一次，感同身受。
紧接着。
他看見了魏无羡。
看见他是如何发了疯一样地四处打听，如何在深山老林里，找到了被藏起来的温宁。
他“听”到了魏无羡和温情的对话。
“温姑娘，我求你……一定要救江澄！”
“他比我重要！云梦江氏不能没有他！没有了金丹，他会死的！”
然后，他听到了那个让他遍体生寒的问题。
温情说：“只有一个办法。剖出你的金丹，移植给他。但成功率，不足五成。一旦失败，你们两个都会死。”
“而且，剖丹的过程，必须在当事人全程清醒的状态下进行。那种痛苦，无人能承受。”
“最重要的是，一旦剖出金丹，你，魏无羡，就将永远地，沦为一个无法再修行的……废人。”
在江澄的“视角”里，他清楚地看到，魏无羡在听到这番话时，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只有，如释重负的……笑容。
“剖吧。”
魏无羡笑着说，笑得那么轻松，那么灿烂。
“只要能救江澄，别说五成，就算只有一成，我也赌。”
“至于废人……无所谓了。”
画面，再次切换。
那是一座阴暗潮湿的山洞。
他“看”着自己，躺在石床上，因为虚弱而昏迷不醒。
他“看”着魏无羡，被绑在另一张石床上，手脚都被牢牢固定。
他“看”着温情，拿着一把泛着寒光的、锋利的手术刀，走向了魏无羡。
他“看”着那把刀，是如何划开了魏无羡的小腹。
他“听”到了魏无羡因为剧痛而发出的、压抑到极致的闷哼。
他“看”到，豆大的汗珠，从魏无羡的额头滚落，他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嘴唇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
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一声惨叫。
他只是死死地，死死地，盯着躺在不远处、昏迷着的自己。
他的眼神里，没有后悔，没有恐惧。
只有，无尽的温柔和……期望。
仿佛在说：
江澄，撑住啊。
以后，你就要带着我的这份，一起走下去了。
要替我，重振云梦江氏。
要替我，把我们两个人的梦想，都实现啊……
剖丹，持续了两天一夜。
江澄，就以这样一个“上帝视角”，完整地、一分一秒不差地，“看”完了全过程。
他“看”到，那颗凝聚着魏无羡所有修为和灵力的璀璨金丹，是如何被活生生地，从他的身体里剥离出来。
他“看”到，那颗金丹，是如何被温情用秘法，小心翼翼地，植入了自己的身体。
他“看”到，手术成功后，魏无羡是如何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温情和温宁，悄悄地送下了山，扔在了乱葬岗的边缘……
所有他不知道的，所有他怨恨的，所有他误解的……
一切的真相，都以一种最残酷，也最直白的方式，呈现在他的面前。
不……
不要……
别再让我看了……
江澄的意识在疯狂地嘶吼，在无声地哭泣。
他想闭上眼睛，他想逃离这个地方。
可他做不到。
他只能被迫地，将这场“高清纪录片”，从头，看到尾。
终于。
当最后一幅画面，定格在魏无羡被扔下乱葬岗的那一刻时。
眼前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
江澄的意识，回到了那间破旧的客房。
“噗通。”
他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重重地，跪倒在了地上。
“啊……啊啊……”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完整的音节，喉咙里只能挤出困兽一般、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悔恨的嘶吼。
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从他那双空洞的、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疯狂地涌了出来。
他伸出手，颤抖着，抚上自己丹田的位置。
那里，有一颗强大的、跳动着的、带着雷霆之力的仙品金丹。
这是阿满给他的。
可在这颗金丹之下，还埋藏着……另一颗金丹的影子。
那颗金丹，曾经属于魏无羡。
那颗金丹，承载了他所有的痛苦，和所有的……期望。
而自己……
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自己对那个把命都给了自己的人，都说了些什么？
“我恨你……魏无羡……我恨你……”
“你为什么不去死？！”
一字一句，都像最锋利的凌迟钢刀，在他的心上，在他的神魂上，一刀一刀地，来回剐动。
疼。
比被化去金丹时，还要疼上一万倍。
“对……不……起……”
江澄跪在那里，像个傻子一样，对着空气，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他想抬头，去看一眼魏无婴。
可他不敢。
他没有那个脸。
他，江澄，这一辈子，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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