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莲花坞，议事大殿。
大殿之内，早已没了往日的朴素。整座大殿由不知名的仙玉整体雕琢而成，地面光可鉴人，穹顶之上，镶嵌着无数颗缓缓转动的、如同星辰般的夜明珠，映照得殿内亮如白昼。
清河聂氏与姑苏蓝氏的众人，正襟危坐。
只不过，每个人的脸上，都还残留着未曾散去的震惊。
尤其是姑苏蓝氏这边。
跟在蓝曦臣身后的，是几位德高望重的蓝氏长老，其中一位，正是蓝启仁的亲信，以刻板固执著称的蓝德长老。
从踏入这座天空莲花坞开始，他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这里的每一处奢华，每一分神异，都在挑战着他那恪守了数百年的“雅正”之道。
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了魏婴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魏婴手中，那枚不断散发着恐怖死气的“幽冥鬼玺”之上。
“魏公子！”
蓝德长老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对着魏婴，厉声质问道。
“你手中所持的，是何等邪物？！”
“竟然蕴含着如此浓郁的怨气与死气！此等邪魔歪道之物，与夺舍、活炼无异！你……”
“你怎能修行此等有损心性，伤天害理的邪术？！”
他的声音，在大殿之内回荡，充满了正义凛然的斥责。
这话一出，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聂明玦眉头紧锁，也看向了魏婴。
他同样对魏婴身上那股亦正亦邪的气息感到困惑。
江澄的脸色，则唰的一下沉了下来，他刚要开口反驳，却被魏婴用眼神拦住了。
魏婴还没说话，蓝曦臣便先一步开口，语气温和地劝道：“蓝德长老，稍安勿躁。魏公子之事，定有缘由。”
“宗主！”蓝德长老却不肯罢休，梗着脖子，一脸痛心疾首，“此非小事啊！修习诡道，操控怨气，自古以来便是邪魔的行径！想当年，薛重亥便是因此，才犯下滔天罪孽，引得仙门百家共讨之！”
“魏公子天资卓绝，心性本也不差，若是一时误入歧途，我等理应将其拉回正道，怎能姑息？！”
“邪术？”
魏婴听着他的话，忽然笑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幽冥鬼玺”，脸上露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
“这位长老，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什么叫邪术？能打败温狗，能保护家人的，就是好术。难道非要像某些人一样，抱着几本破家规，被人打得山门都出不了，才叫‘雅正’？”
“你……！”蓝德长老被他这番离经叛道的话，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竖子！强词夺理！冥顽不灵！”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
一个清冷平淡的声音，从大殿的后方，缓缓传来。
“你错了。”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白衣胜雪，风华绝代的女子，正从屏风后，缓步走出。
正是阿满。
她一出现，整个大殿的光芒，仿佛都黯淡了几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她所吸引。
聂明玦和蓝曦臣在看到她的瞬间，瞳孔都是微微一缩。
好强大的气场！
不，那甚至不是气场。
而是一种……更加本源的，仿佛与这方天地都融为一体的，道韵。
他们甚至看不透她的修为。
她就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星空，你只能看到她的浩瀚，却永远无法探知她的边际。
“这位……仙子，不知有何指教？”蓝德长老看着阿满，虽然心中震撼，但依旧强撑着，摆出了前辈的架子。
阿满没有理会他的称呼，只是走到了魏婴的身边，目光，落在了蓝德长老的身上。
“我说，你错了。”
她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第一，你对力量的认知，错得彻头彻尾。”
“第二，他修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诡道邪术’。”
“那是我闲着没事，教他玩的一种……新能力罢了。”
此言一出。
满座皆惊！
什么？！
是……是她教的？！
教着玩的？！
蓝德长老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女子！怎能教唆晚辈，修习如此阴邪之法？！简直是……简直是为祸苍生！”
“为祸苍生？”
阿满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她转过头，看向蓝德长老，平静地问道：
“老先生，我问你，何为灵力？”
蓝德长老一怔，下意识地回答道：“灵力者，天地之精粹，日月之精华，乃修士之根本，是为正道之力！”
说得慷慨激昂，义正辞严。
“那何为怨气？”阿满又问。
“怨气者，乃生灵死后执念不散，或由天地间污秽之气凝聚而成，至阴至邪，是为邪魔之源！”
“说得好。”
阿满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赞许他。
然后，她话锋一转。
“那么，在你看来，是这天地间的精粹多一些，还是执念与污秽，更多一些呢？”
蓝德长老：“……”
他张了张嘴，却答不上来。
这个问题……
还用问吗？
天地清灵之气虽然浩瀚，但相对于无尽的岁月，无尽的生灵，无尽的厮杀与死亡……
那些滋生出来的怨念、执念、污秽之气，恐怕，要多出千倍，万倍！
“灵力，你能用。这比灵力多上千倍万倍的力量，却视之为洪水猛兽，弃之不用。”
阿满的声音，在大殿中缓缓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拷问着在场所有人的灵魂。
“究竟是创造了这份力量的天地错了，还是你们的认知，太过于狭隘愚蠢了？”
“这……”蓝德长老被问得哑口无言，冷汗都下来了。
“强……强词夺理！”他只能色厉内荏地反驳，“怨气凶戾，难以掌控，一旦反噬，便是万劫不复！此乃铁律！”
“难以掌控？”
阿满笑了。
这一次，她笑得，毫不掩饰。
那笑容，就像冰雪初融，万物复苏，让在场不少弟子，都看得呆住了。
“那只是因为……”
“你们太弱了。”
她缓缓伸出手。
纤细白皙的手掌，摊开在众人面前。
然后，她对着殿外那枚被魏婴放在石桌上的“幽冥鬼玺”，轻轻一招。
嗡——
鬼玺发出一声嗡鸣，瞬间飞入大殿，落在了她的掌心。
下一秒。
一股凝如实质的，漆黑如墨的，充满了暴戾、怨毒、疯狂气息的……怨气，从鬼玺之中，疯狂地涌了出来！
“啊！！”
大殿之内，修为较低的弟子，发出一声惊呼，只觉得神魂刺痛，如坠冰窟，纷纷向后退去！
聂明玦和蓝曦臣也是脸色大变，立刻运起灵力，护住身后的门人！
“妖女！你疯了！竟然敢在议事大殿释放如此磅礴的怨气！”蓝德长老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指着阿满，惊恐地大叫。
他能感觉到，那股怨气，其精纯与庞大程度，远胜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凶地邪祟！
别说反噬了，普通修士沾染上一丝，恐怕都会立刻心魔丛生，堕入魔道！
然而。
那股足以让任何修士为之色变的恐怖怨气，在涌出之后，却没有丝毫的扩散。
它们就像是……一群最温顺，最听话的黑色小绵羊，乖巧地，盘旋在阿满的手掌上方。
阿满看着那团黑色的怨气，眼神，就像在看一团可以随意揉捏的……橡皮泥。
她饶有兴致地，对着众人，特别是对着已经吓傻了的蓝德长老，微笑着开口，像一个正在进行课堂演示的老师。
“你们看。”
“这些，就是你们口中，至阴至邪，凶戾无比，难以掌控的怨气。”
“是不是，很可怕？”
她说着。
伸出另一只手，在那团浓郁的怨气中，轻轻地……捏了一下。
然后。
在所有人，那足以惊爆眼球，颠覆三观的注视下。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团黑色的，充满了负面情绪的怨气，在阿满的手指下，竟然开始……变形了。
它先是被捏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球。
然后，球的上方，又被捏出了两只……长长的耳朵。
紧接着，是小小的身体，和四条短短的腿。
最后，阿满屈指一弹，一点微弱的、纯白色的灵力，被她弹入了那个“黑色雕塑”之中。
那点灵力，化作了……两只红宝石一般的，小小的眼睛。
一个由纯粹的，浓郁到极点的怨气，所构成的……活灵活现的……
黑色小兔子，就这么，诞生了。
它抖了抖长长的耳朵，耸了耸三瓣嘴，甚至还活泼地，在阿满的手心上，蹦跶了两下。
看起来……
竟然……
有那么一点点……可爱？
这一刻。
整个议事大殿，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像是被九天神雷劈中了天灵盖，集体陷入了石化状态。
聂明玦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蓝曦臣脸上那万年不变的温和笑容，彻底僵住。
而刚刚还在义正辞严，痛斥“诡道邪术”的蓝德长老，此刻，正瞪着一双快要凸出眼眶的眼睛，指着阿满手心里那只活蹦乱跳的“怨气兔子”，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世界观……
他信奉了数百年的，关于正与邪，灵力与怨气的认知……
在这一刻，被这只，小小的，黑色的，甚至还有点可爱的兔子。
撞得……
稀碎。
“看。”
阿满将那只小兔子，托在掌心，展示给众人看。
“只要你足够强大。”
“强大到，让力量本身，都对你感到‘敬畏’的时候。”
“那么，所谓的‘怨气’，和你们口中的‘灵力’，又有什么区别呢？”
“它在你手里，是杀人的刀，还是……”
她轻轻地挠了挠黑色小兔子的下巴，小兔子舒服地眯起了红眼睛。
“……一只，无害的兔子。”
“完全，取决于你的心意。”
“现在，”
她抬起眼，看向蓝德长老，微微一笑。
“你还觉得，这是一种……邪术吗？”
蓝德长老：“……”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只想，现在立刻，返回姑苏，去把藏书阁里，所有关于“怨气”、“诡道”的记载，全都撕了，烧了。
因为，那些典籍上写的东西……
全都是，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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